林惜南双手紧紧地握成拳,指甲几乎掐进肉里。她一再对自己说,不能冲动,不能冲动,掐死了这个人,倒霉的还是你自己。
第二十章(下)
吃过晚饭,萧文翰屁颠儿屁颠儿地跟着赵南收了桌子去厨房。林惜南在老林X射线眼神的注视下,乖乖地跟他往仓库走。
“我怎么觉着像是毛头女婿上门呢?”
林惜南再傻也知道老林很不高兴,可她也快活不到哪儿去,实在没心情去哄老林。
“爸,我当他是学生。他都跑这里来了,那就让他玩儿吧,现在送也送不走的。我明天就让他回去。”
“你当他是学生?那就说清楚,我看你从小就这样,做什么事情都拖泥带水。”
老林很少拿这样的语气来跟她说话,一旦用了,就是失望到极处了。林惜南一听之下,险些落泪。强忍了回去,和老林一起把风扇车抬到院子里,拿簸箕闷头装谷粒往斗阀里倒,也不开口回话。
老林一看她低头作委屈状就没辙儿,拿食指戳戳她脑袋,摇头叹气罢了。
没过多大会儿,萧文翰便出来接替了林惜南手上的工作。林惜南站了站,沉默着接过老林手中的摇手,一边注意着斗阀里的情况,一边掌握着风扇的节奏。老林站在一旁看了会儿,长叹口气,落落地回了屋子。
天色渐渐暗下去,赵南收拾完厨房见林惜南两个也不知道开灯,絮叨了两句,自己去开了。白炽灯晕黄的光乍起,林惜南和萧文翰都是一惊,对视了一秒,又埋头做自己的事。等把新收的稻谷分离干净,浑圆的月亮已在东天升起,正对着林惜南家,院子里的月季散发出幽幽的香气,水雾蒸起,如笼轻纱。篱笆外是收割已毕的稻田,只留了一行行稻桩还规矩地杵在春种时被栽下的地方,上面覆着的露珠在月光下闪着清冷微弱的光。
林惜南洗过澡蹲在篱笆外发呆,老林提着个篮子和赵南走了出来。
“小惜,我和你爸爸去看你外公外婆和爷爷奶奶。”
林惜南愣愣地看了他们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赵南说的什么,连忙点头说好。
印象中很多家庭中秋都是要拿月饼和水果祭月的,但林惜南从记事起,她家祭的就是已故的外公外婆和爷爷奶奶。小时候听老林说过那么一两回,爷爷奶奶住在很远的山区,比小河镇还要偏远,在一场山洪里双双丢了性命,尸体都没寻回来。老林捡了条命回来,出山之后就再没回去过。只是每到中秋,老林和赵南都要在外公外婆的坟前待到半夜。林惜南十岁前都是和他们一块儿去的,看到刻着爷爷奶奶名字的墓碑紧靠着外公外婆的。
“惜南。”
林惜南听到呼声,收回思绪,回头看见萧文翰推开篱笆走出来。刚洗过澡,头发还湿漉漉地滴着水。他整个人沐浴在月色下,眼睛里和发梢上的水泽泛着柔和的光晕,看得林惜南有些恍惚。
“洗完了?我要出去,你是……”
不待她说完,萧文翰已打断道:
“我和你一起去。”
林惜南顿了顿,点头。
掩了篱门往屋后走,大院里其他人家都亮着光,隐隐有音乐声传出,兴许是在看中秋晚会。脚下是茸茸的青草,秋天里原该失了生机才是,可一经这夜晚的露水滋润,重又焕发出活力来,倒不输于夏日的郁郁葱葱。
出了院子,后面是一片竹林。月光透过密密的枝叶落进来,光影斑驳间,幽静宁谧如隔尘世。穿过竹林,来到一座小土丘上。起伏和缓的坡上长满各种不知名的小草,混杂着挤在一块儿,和谐之至。往高处行,可听见哗哗的水声从坡那头传来。翻过最高处,便能见一条小河蜿蜒着由远而近。圆满的月亮落进河里,河床上不知好歹的顽石们互相挤着摞着要去抢,反把一轮好好的月儿给摔碎了,皱皱巴巴地被他们捧在手心哀悼。月光身子较轻,飘飘地在细浪翻腾的河面上起舞,使得这静夜凭空生出一番不恼人的热闹来。
土坡上一丛半月形不足米高的植株显得格外突出。乍看是浓绿的一弯,几朵盛放莲花般的金色花朵在月色下散发出清新的香味,弥散在整个山坡上。凑近了看,细小黄绿的花朵又在大花瓣间冒出头来。假茎的叶腋处也挤满了小花朵,众星捧月般托起那朵硕大的花冠。
半月形的开口对着河流。围里是三个竖立的白色木牌,背着月光的方向,字迹看不大清,但仍能辨认出书写者入木三分的笔力。
林惜南在开口处的石板上跪下,拿出手帕来细细擦拭木牌。萧文翰站在她身后,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想问她,但看她一脸虔诚,什么话也说不出。
擦拭完毕后,林惜南起身往坡下去,在河边寻了块大石头坐下,双足浸在清凉的河水里,惬意极了。石面挺宽,萧文翰见她留了一半的空间,便不客气地在她身边坐下。
“惜南,那是什么花?”
“地涌金莲。”顿了顿,林惜南接着说道,“第一个孩子夭折后,我妈妈很难过,去寺院住过一段时间,得知这种花的花期很长,能达到二百五十多天,回来后就栽了一些在那个孩子的埋身处,想着他每年都有那么多日能得香花仙草相伴,心里舒坦许多。后来……接连又失去两个孩子,便一并埋在那里了。”
“惜南……”萧文翰听着她平静的讲述,摸不清她的情绪,不知所措,声音里也染上了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