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舒佯装稀罕,细长的指尖指了指她手上的玉镯子,开口道:“你这镯子成色倒是极好,我记得母亲在世的时候还有一只镯子与这支成色有几分相似,等会儿让绮窗去园中取来送予你,成双成对带着也是极好的。”
沈惊梦端茶盏的手顿了片刻,勾唇笑了一下,“那就谢谢姐姐美意。”
“自家姐妹。”沈舒笑着打断她的话,将眸光挪开,挥手让绮窗去库房中取。
她吹起茶盏中的浮叶,细呷了一口,茶水入口甘甜回味无穷,她上一世的茶都是上好的贡茶,只是那时忙于宫中的尔虞我诈又怎会有心细细品。
茶盏中的茶叶翻滚,沉下,沿着茶盏浮起水汽。
沈惊梦隔着水雾看了一眼沈舒,心中泛起一抹怪异只是那怪异却又说不上来,她不动声色的上下打量起坐在杌子上的沈舒,今日似乎有些不寻常。
沈舒抬起头与她相视一眼,那双杏眸里深不见底如同深渊一般,似乎是想将她瞧透。
沈惊梦竟有那么一瞬间的出神和心虚,她看了一眼书案上放着的香炉,别过了头不再看那双眼睛。
沈舒丝毫不介意,怅然一笑,就像瑞园中的海棠花一般,娇艳却也带着几分傲意。
绮窗从院外走来,掀了帘子,语气有些嗔怪道:“二姑娘,那镯子找不到了,不知道被那些粗心的婆子塞在了哪里。”
沈舒端着茶盏的手微顿,有些惋惜的“嗯”了一声,转头看向沈惊梦,出声哄道:“那些东西繁杂一时忘记塞在了哪里倒是情有可原,明日将东西尽数整理一番,找到了便给儿妹妹送去。”
她的语气真诚,让沈惊梦一度觉得是自己想多了,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
沈舒勾了勾唇,那镯子已经待在了沈惊梦的手上,只此一只又怎么可能会再有第二只,她只不过是接着镯子来试探沈惊梦一番。
沈惊梦坐在一旁摇了摇手,玉白的指尖摸索着那玉镯,轻轻柔柔的开口道:“既然找不到便是四妹妹我与母亲的镯子无缘,姐姐又何必为了一只镯子至此?”
沈舒打断了她的话:“我即开口又怎么会扫了四妹妹的兴,虽说只是一只镯子,却得见那些管院子的嬷嬷做的并未细心,正好借此机会敲打敲打她们。”言罢她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园中的丫鬟嬷嬷。
沈惊梦点了点头,做了了然之态朝沈舒笑了笑。
她将身上的云裳理了理,开口道:“姐姐所做定是有姐姐的妙思在其中,我来时碰到瑶池说是去取颜玉楼的胭脂去了,想来也快回来了。那我便去姨娘哪里悄悄,近日她得了头风我还没来得及去看呢。”
言罢,她不动声色的又看了一眼木案上放着的香炉,朝沈舒施以一礼。
沈舒将她的举动尽收眼底,点了点头,开口道:“既如此那便不留你了。”
她起身将沈惊梦送出院外,看着她款步而行的身影,也许是因为隔了六个月那身影比她瘦矮一些,而就是这样一个身影,却害的上一世她的亲人不得善终,她望的有些出神,不知不觉眼角便有些湿润之意。
绮窗立在一旁,看向愣神的沈舒问道:“姑娘在看什么?”
她微微一怔回过神来,喃喃道:“连绵的雨夜没有谢了海棠,天空放晴却抽出了新绿。”。
绮窗点了点头,看着满园的西府海棠应和道:“确实如此,姑娘也最爱这些海棠,往日那些婆子都仔细打理着呢,春雨之后倒是开的比以前更繁荣了。”
她点了点头,转身回到院内坐在书案前,葱白的指尖接过绮窗手中的荣斋阁的墨条,在砚台上细细研磨。
她命绮窗取来院中的账本,伸手接过那一本本账本,上面皆是密密麻麻的小字。绮窗站在一旁只觉得稀奇,看着眼前的二姑娘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一般。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二姑娘哪里变得不一样了。
上一世的沈舒根本不会在意这些账本,也是后来当了皇后掌权之后才磨着性子看账本。
从一开始看起来晦涩难懂到后来的孰能生巧,她翻账本的指尖极快,绮窗从园中传来膳,沈舒让她放在一旁,等账本翻完了那膳食也凉透了,她本就无心吃凉了之后也更无心吃了。
绮窗看不懂账本,她站在一旁替沈舒研磨,沈舒将那账本放在桌上,指尖蜷缩,心中的恼意翻滚,就如借着东风被吹起的海浪一般波涛汹涌,唇角收了笑意有几分戾气在其间。
那账本做的假极了,素日院中所出的各项支出要比市价高出两倍,无论是采购还是园林的修正,那么这些银子又都去了谁的肚子里?沈舒清楚的不能再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