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指着手术台不远处的一个条桌上放置着的瓦罐:“那里是冯老大夫调配的手术中可能用到的一些药汤,草药成分都写在了罐子上,请三位酌情采用。”
凤云飞还在发怔,罗周二人已经到条桌前仔细分辨起那几个药罐来,一边看一边不时地点头。
有麻药,有祛邪祛风的汤药,有舒筋活血的汤药,不一而足。这么短的时间内不可能准备得如此齐全,显然是早有准备的,似乎面对林将军这样的伤势也并没有措手不及。
凤云飞站在原地没动,仍旧看着萧御,眼神一转,却认出来旁边那个个子矮小的医者居然就是他身边的丫鬟百灵。
凤云飞惊得瞪大了眼睛,指着百灵道:“你……你居然让她一同会诊?!”
三位太医与一个民间大夫一同会诊已经是折辱了身份,居然连个丫鬟也和他们平起平坐,一同参与诊治。
这如果传出去,还不得被同僚们耻笑死!
凤云飞面色一阵青白变换。
萧御理也没理他,径直走到手术台前。
凤云飞走过去怒道:“照钰,马上把这个丫鬟赶出去!林将军身份贵重,你怎敢让她乱来!若是林将军有个三长两短,你担当得起吗?!”
百灵正在收拾着手术器械,闻言撇了凤云飞一眼,便又垂下眼睫不再理会。
萧御淡淡地看向他:“她乱来?让百灵出去可以,她这些‘乱来’的活计,凤院使可以来做吗?”
凤云飞看向百灵的手边。却见她手速极快的摆弄着一些他见都没有见过的银制器械,一旁还摆着几个透明的水晶瓶子,里面盛满了透明的液体,而他根本不知道那都是些什么。
凤云飞面色铁青,咬牙道:“你这过是些奇技淫巧之术。罗太医是疡医圣手,你不要再胡闹了,让罗太医来给林将军治伤。”
罗太医闻言,便走到手术台前。
“老夫不才,也曾在军中任职二十余载,对外科一道稍有心得。若这位小兄弟信得过老夫,老夫可以来打个下手。”
萧御没说什么,只是点点头,深吸了一口气,便开始手术。
无人理睬的凤云飞僵立在一旁,怒道:“竖子狂妄!”
周大夫正守在摆满瓦罐的长桌前,罗大夫有些不解地看着凤云飞。
“依老夫看,这小兄弟行事是极有章法的,便是那小丫鬟也十分手熟。凤院使何故如此生气?”说着又低下声来,“老夫听说,这医馆是元王世子妃所开,却不知这小兄弟是何来历?兴许身份也不会太低,我等还是低调为好,这些贵人我们如何开罪得起。”
凤云飞黑着脸不言语,罗太医摇了摇头,走到手术台前,仔细看着萧御手头上的动作。
林显的伤口像是由某种速度极快的暗器造成的,类似于火器伤,里面有许多小的碎片,必须仔细取出。
因为伤口出血的情况,萧御还怀疑伤到了大腿浅表的股动脉。这要等到清创完成后再仔细探查。
萧御手中拿着镊子,一颗一颗地将嵌在血肉当中的暗器碎片取出,放在一旁的托盘里。
百灵在一旁随时准备接过萧御用过的器械,再将需要的器械放到他的手上。一边是用过的,一边是没用过的,分得清清楚楚,纹丝不乱。
罗太医看在眼中,也不由得啧啧称赞。
秦竟手中拿着一只水囊,不时地用生理盐水将伤口里的污物和脏血冲洗干净,与萧御的动作配合无间。
嘀答一声,一滴水从屋檐上落到了檐下摆着的棋盘上。
冯大夫突然从沉思中回过神来,看了看天色,起身道:“简六小姐,你拿来的这些药方,我们可以改日参详。我还需到外堂里坐诊,今日有两位坐馆大夫都不在,只怕外堂里忙不过来。”
坐在另一边的简六小姐似乎也才从神思中清醒过来,放下手中的单方,笑了笑道:“冯老,抱歉,我来得有些不是时候。”
冯大夫自然看得出她的心不在焉。明明没有心思,却非要请他一道参详简家单方,冯大夫饶是活了一大把年纪,也猜不出这些小女孩心中所想。
只是因为简六小姐与世子之间的那些事,原本笃定的大好姻缘却横生枝节,从此无望,冯大夫便向来对她存了一分对晚辈的怜惜,因此素来十分纵容。
冯大夫慈蔼地笑了笑道:“简六小姐千万莫如此说。老夫这仁信堂随时欢迎你来,何来不是时候之说。你先在这里坐着,我去外堂看看就来。”说完便起身朝外走去。
院墙外有一个药馆学徒正倚墙与半夏说笑,冯大夫皱起眉头,生怕这学徒对简六小姐的丫鬟起了什么绮思,坏了简六小姐的名声,便走过去道:“李式,你在这里干什么?药材捡完了吗?”
那李式忙站直了身体,收敛起脸上的嘻笑,恭恭敬敬地朝着冯大夫行了一礼,又朝半夏客套地施了礼,口称唐突,得半夏慌忙回礼,这才大踏步地离开了。
冯大夫满意地点了点头,向半夏道:“去伺候你家姑娘吧,药馆里的丫鬟个个笨手笨脚,别怠慢了你家姑娘。”
半夏忙应了,一溜烟地跑向院子里。远远地便朝简六小姐一笑,跑到简六小姐身边,蹲下身低声笑道:“冯老真是严肃,吓死人了。”
简六小姐自然听到了院外的话语,笑了笑道:“冯老是为你我好,你要领情。”
半夏点头:“自然的,冯老素来仰幕老爷的德行,又一直拿姑娘当亲生女儿一样对待,半夏自然领情。”顿了顿又笑着放低了声音,“姑娘放心吧,那李式是个正派之人,所图不过是咱们简家的医术。今日多亏得他打发了那个来寻冯大夫的小蹄子,还真让姑娘猜对了,那人自己要出风头,还要拉上冯老给他保驾护航。呸,真是不知天高地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