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往学年刚一结束,波皮耶尔斯基的女儿——就是当年牵着一条大狗在园林里散步的那位小姐——立即就把她自己的孩子和她那些兄弟的孩子领到了太古。米霞早已给他们准备好了楼上的三个房间,而如果有必要,楼下的一个房间也可归他们使用。于是到了六月末,帕韦乌·博斯基所期望的旅馆便开始完全运转起来。
地主波皮耶尔斯基的孙子辈都长得匀称、个头大、活泼好动且闹腾得厉害。与他们的祖父毫无相似之处。就像在许多优秀的家族里一样,他们中都是些男孩子,其中只有一个小姑娘。照料他们的是个阿姨,每年都是同一个人。阿姨的名字叫苏珊娜。
孩子们整天待在河上一个称为泄水闸的地方,方圆一带的年轻人都到那儿进黑河里游泳。地主波皮耶尔斯基当年在河里建了这座闸门,用来调节流入池塘的水量。如今池塘已不复存在,但在夏天,内行地操纵闸门,便能造出一个河湾和一公尺高的瀑布。地主波皮耶尔斯基多半不曾料到,他为自己的后代弄出了这么一个娱乐的去处。
孩子们回家吃午饭,米霞经常把午饭安排在园子里的栗树下边。午饭后,他们又回到河上去了。晚上苏珊娜招呼他们玩纸牌,玩“国家城市”,或是别的随便什么牌戏,只要他们不吵不闹就行。有时,比他们大不了多少的维泰克在山后为他们燃起一堆篝火。
每年圣约翰节的夜晚,地主波皮耶尔斯基的孙子们都进入森林,寻找蕨类植物的花。这种探险成为节日的一种固定仪式,而有一年的夏天,苏珊娜允许他们自己进入森林。地主的孙子们利用这个机会,瞒着所有的人,到耶什科特莱买了一瓶廉价的葡萄酒。他们拿了夹肉面包、几瓶柠檬汽水、甜食和手电筒。他们坐在屋前的长凳上等待天黑。他们嬉戏着,吵闹着,为藏匿的那瓶葡萄酒而兴高采烈。
地主波皮耶尔斯基的孙子们进了森林之后才安静下来。并非他们到了森林里情绪不高,而是因为在黑暗里,森林显得既可怕又强大。他们壮着胆子想要走到沃德尼察去,然而黑暗妨碍了他们意图的实施。沃德尼察是个闹鬼的地方。他们要去赤杨林。那里生长的蕨类植物最多。他们要在那里喝酒,抽大人禁止他们抽的香烟,就像太古的农民那样。
孩子们排成一排朝河的方向走去,手挽着手,步伐整齐。
天黑得那么厉害,伸出的手掌在黑暗中成了勉强能分辨开的忽隐忽现的斑点。跟包裹在黑暗中的世界相比,只有天空略显明亮——笊篱似的天空漏出的星光,给庄严的世界凿了好些个洞。
森林表现得犹如野兽,不许孩子们进入自己的领地。森林向他们头上抖落露水,派出猫头鹰吓唬他们,命令野兔猝不及防地从他们脚下蹿了出来。
孩子们走进了赤杨林,摸索着进行了野餐。香烟的火星闪烁。有生以来第一次就着瓶口喝下的葡萄酒给他们增添了勇气。然后,他们分散开来在蕨丛中奔跑,直到他们中有人在蕨丛里发现一个闪光的东西。不安的森林喧闹了起来。发现者招唤其余的人。他非常激动,兴奋不已。
“我大概找到啦!我大概找到啦!”他反复说。
在纠缠在一起的悬钩子灌木丛中,在湿漉漉的蕨叶上,有个银色的东西在闪闪发光。孩子们用棍子分开那些硕大的叶片,借助手电筒射出的亮光,他们看到一个闪亮的罐头盒。大失所望的发现者用棍子挑起了它,远远地抛进灌木丛中。
地主的孙子们又坐了片刻,喝光了葡萄酒,然后就回到路上去了。
直到此时,空罐头盒才又神采焕发地散射出神奇的银色光芒。
麦穗儿总是在夏至这一天的夜里采集草药,她见到这离奇的景象,可她已经太老了,也就不想许什么愿,而且她清楚,蕨的花能闹出多少麻烦。于是她远远避开,绕道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