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她自以为是的成长,到头来不过是自欺欺人。
就算她超越了如意,甚至超越了他,他就能爱上她么?
她赢了神,却输给了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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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归来可以耐着性子陪如意逛那么久的大街,可以耐着性子陪如意挑戒指,拍照片,可以让如意挽着他的手,把他们的幸福发上博客去炫耀。
而她关小熙,只是卑微地祈求他一个微笑。
她发现,她曾经所做的一切,其实都没有意义。
等这件事一了,她已决定了立刻回国,回到她心念的大山里,从当时为了逃避而去支教,到后来真心地爱上那种质朴而快乐的生活,她清贫,她却可以微笑,可以真心地满足,她在那一草一木之间睡去,再也没做过关于他的噩梦。
她真的可以忘了他的。
师,徒,为师者授,为徒者承,为师者为土,为徒者为师。
世世代代,永无穷尽,五千年历史厚重光辉里的传承,漫长的岁月中沉甸累累的衣钵,一个世纪又一个世纪的相传,越过指尖的细碎尘埃或许还记得千年前的阳光,阳光下他们唱着美好而温暖的长歌,师父,师父,我在歌声的尾端唱着你的名字,起,承,转,结,结后又是起,祖先的衣袍在钟鼓声中被铭记,如这长歌永未绝,为徒者永求索,没有眼泪,没有后悔,这是为师者的尽心与责任。而大半年的教职生涯让关小熙深刻体会到了这种责任,她可以关怀并且爱着她的每一个学生,但她决不能接受学生爱上自己。
所以,他也是一样的罢,只怪她当初无知,错把他的责任当成了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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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别担心,我不是来纠缠你的,只是为了网站的一些事,不得不和你聊几句,我想你总是舍不得你一手发展出来的家园的。”
趁着黑衣的沉默男子还未开口,关小熙抢先说,一连串的话语,在大半年的讲台锻炼中变得纯熟大方,一口说出来,气都不喘一下。
想起当年上课回答问题话都说不清楚的自己,关小熙时常觉得好笑。
“你别说话,你先听我说完,我知道你已经不认我做徒弟了,只不过我喊你师父喊惯了,一时改不了口,你将就着听吧,这半年来网上发生的事情我想你身为当事者应该比我更了解,所以有些内情,我还是想当面向你问清楚,你一直教我不要道听途说不要盲目追随大流,所以我一直没有站到花阡陌的阵线上,无论怎样,我内心还是相信你的,师父,你给花阡陌的信我也全部看了,就算你不给别人一个交代,也至少给我一个交代吧,毕竟,师父,我曾经爱过你。”
两个字,一辈子,这一辈子,一个人一眼就认出了她,另一个人非要沿着记忆的疤痕才能认出她。
“曾经”两字,她咬了重重的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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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这番话,她深深地望着他的侧脸,而她眼中是灼灼的光彩,仿佛与千年前那些承道又传道的学子一样,纯粹,坚定,没有半分其他的情绪。
燕归来的嘴唇抿成一条线。
在这熙熙攘攘的繁华地,他依旧能那么分明地听清楚她的话,似乎从来他的耳里只在乎过她一个人的话。
——师父,你给花阡陌的信我也全部看了。
——师父,我曾经爱过你。
是啊,他听得如此清楚,就如她这张浓妆又清晰的脸庞,在咖啡馆第一眼见到她时,那种似曾相识的、让他心跳几乎停止的感觉——亏他还一路自嘲多情,而在认出她掌心的疤痕时再次心跳停止,大跌又大起,大喜又大悲,这下,他是分分明明地看清楚她了。
我曾经爱过你。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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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他也真的可以忘记了吧。
忘,亡心。心不死,又怎能忘。
现在,他可以忘了。
他应该高兴的,不是么?
她终于走出去了,她可以回到她正常平凡的人生,拥有正常平凡的幸福,像这世上许许多多的人一样,像他守护着的人们一样,他应该为她感到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