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贴在墙边,听到走回去的脚步,还有关上门的声音后,种曜如释重负地抬头。
刚站起身就望见站在月下的人,身形修长,他不知道站了多久,披散的发丝沾染上晶莹的露水,雾蒙蒙一片像是渡上一层薄薄的轻纱。让他整个人显得格外脆弱。
他们是因为一次意外相识,十分相投,身份地位却是天差地别。宋怀从小身体不好,后母对他动辄打骂不给钱治疗,落下严重的病根。却一直坚持读书想要考取功名为国家献力。
寒冬腊月穿着单薄的衣衫在冰窖般的房间读书,那时候他还是一个小魔王,无意间两人相遇,种曜被这一幕深深震惊到。
那时候他不过八岁,从未想到世上会有人专心读书至此。
也正是这次相遇,种曜救了宋怀一命,他废寝忘食的读书已然超脱世外,不知病入膏肓。
种曜闯入后发觉不对才带着他去了医馆,用尽手头的银两救回他一条命。
两人由此成为朋友,宋怀却再也不收他一分钱。
种曜只好利用读书的由头,本来是想找机会给他钱,却没想到在他身上学到许多东西。
治国安邦之策,百姓是国家之本,贪官污吏犹如害虫啃咬的是皆是人民血肉组建的根基,绝不能轻饶。
或许连母亲都没想到自己的变化会如此之大,再然后他在教导中长大,背负上许多东西,不仅仅是母亲的期待还有家族的未来。
脱离初心之后,两人只能是渐渐疏远,他被迫扮演一个成一个完美的皇子,左右逢源,和那些满载疲惫,又或是人老眼明的人交谈。
宋怀污泥中开出花,奋力开出自己的颜色,绝不向任何人妥协。
种曜羡慕他的坚持,也愿意守护这易碎的坚持。
他也曾调侃过好友,这样的人要是有心悦的人会是什么样子呢。脑海浮现的一幕让他不敢再想。
呼啸的风将种曜从回忆中拽离,还在原地一动不动,不知时间过去多久。
宋怀望着远处的月亮,对于他的停留没有过多的反应。
种曜清楚地知道刚才在围墙的上的一切他绝对听见,攥紧手走上前,声音还是有些不自然,
“宋怀,你不问问我为什么才回来。”
宋怀这才收回目光,微微颔首,“殿下的所做皆有道理,不是下官该问的。”
“你我之间何时变得这样生分。”
“夜已深,四处无人,殿下不必担心别人会发现。明日还有要事,殿下还是早些睡下吧。”
宋怀抬头浅笑,说完便朝房间走去,脖颈边的软毛因为他的动作微微颤动。
种曜踌躇片刻,拉住经过身边的人,声音颤抖,“宋怀,是不是因为陈小姐。”
那日在陈家老宅,宋怀初见陈珊时,先是毫不在意,而后浮现出错愕之意,随着她的主动行礼。
一直待人接物从不拘泥的人身上出现了名为紧张的表现,无论是僵硬的动作,还是在看到他和陈珊相识后先意外后沉思的神情。
这些通通落入种曜眼底,那时他并不明白心中的异样为何物,想一个守护好玩意的孩子,急切想表现两人之前的亲近,才会如此冲动说出那些话来。
事实证明,他的猜想是真的。
那日吃饭时的频频停留的目光,面对往日无比厌恶的调侃时的反应,还有那句故人。
故人,他孑然一身,除了他何来的故人。
方才的窃喜,在见到院中宋怀的时候,好似被人无情揭开被子,露出赤裸裸,还没有成型的花苞。
胸膛涌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干扰着种曜的思绪,在得到沉默回答时达到巅峰,破开一道口子全部宣泄出来,
带上强硬的语气将刚才的话又问了一遍,末了添上了一句,“宋怀,你倒是说啊!”
“殿下,你还是好好休息吧。”
宋怀说着,种耀手里的力道加剧又不会让他觉得疼痛,语气放缓,“宋怀,你应该面对自己的想法。”
种曜无力放下手,伤口处传来一阵阵疼痛,也黏腻的液体顺着胸膛往下流,背过身走到房前。
背后传来一声叹息,种曜脚步停顿,许久之后宋怀的声音响起。不同于往日好似圣人般对一切命运的安之若素,言语里带上淡淡控诉,
“宋某一介残烛之身,只愿燃尽余晖,不敢有非分之想。”
种曜愣在原地,转过身想要说什么,宋怀已经打开门进去了。
屋外月冷星稀,大概只有秦姝一个人心中万般愁绪和不解,却依旧沾床就睡,一夜无梦,日上三竿才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