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人或是开学授课,或是拿起笔杆子著书立说,也有不少人放下读书人的清高风,投身文学创作,元代戏曲话本的高度发达,便是扎根在了这些读书人提供的养料之上。
所以在大元,虽然朝廷十分提防汉人,也对纳汉人入官场采取警惕态度,且颇有争议,但民间却几乎仍是汉学的天下。
便是在元大都,大部分的学堂也都是以教授汉学为主,只多加了一门学习蒙古文的课程而已。一国首都都是如此,自不必提云南这边陲之地了。
这也是大元的一大统治特色。若说别的王朝是皇权不下县,元朝都快皇权不下省了。于中央而言,只要你乖乖交税不要造反,地方官员的自由度还是极高的。
此举也导致隔壁大明的皇帝在攻下元地后掉了大把大把的头发,还少见地一次又一次地对着管理层举起了屠刀。
没法子,大元原本的管理班底实在是过于腐朽松散,贪污腐败剥削民脂民膏的官员达到了九成九,能用的人才基本都加入了起义军,剩下的人才已经不是沙里淘金了,简直是一手举着捣X棍一手举着清水,捏着鼻子一边找一边扒拉,看看还有没有能冲干净将就一下的,这样找出来的人才自然成了消耗品。
当然,遇上了一个有道德洁癖的皇帝,官员也是倒霉就是了。
“前不久又有一批贬谪的官员送到了贵州。”尔呷捏着一个米饼三两下咽下,在饭桌上和家人交流着自己打听来的消息,“四川那边也送了一批,算起来这已经是第三波了。”
“那得有好几百人了吧?”沙红给桌上人都倒了牛乳,算了算人数后不免为明朝皇帝的大手笔咂舌。
就在她低头的时候,她的丈夫和公公却交换了一个眼神,父子间无言的默契令他们都知晓对方懂了自己的意思。
尔呷举起奶杯,喝了一口,顿时眉毛小小打了个结,他不动声色地放下杯子,然后将几乎没有少的牛奶推到了安静吃早膳的木白面前:“大郎,多喝点奶,长得壮。”
木白动作一僵,他缓缓抬起脸,一张小脸写着“苦大仇深”四个字。
小孩子味觉敏锐,香醇的牛乳在他看来腥味极重,虽然没到难以忍受的地步,但如果可以的话他还是不想为难自己。
什么?小孩子才挑食?啧啧啧,说出这种话的一定是外行人,小孩子的挑食惊天动地,大人的挑食默不作声,不信的话就看看餐桌,桌子上的菜是不是都是爸妈爱吃的,爸妈不爱吃的菜肴你可能直到长大去餐馆了才知道那是啥玩意。
咳咳,扯远了,反正帮忙喝奶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喝掉自己的奶是为了给弟弟做榜样,但再来一杯,那肯定是万万不行的。
顶着弟弟看过来的灼热目光,木白淡定地将杯子推了回去:“尔呷大哥,自己的事情要自己解决。”
男人笑眯眯地又推过来:“汉人有句话,有事弟弟服其劳,所以要麻烦大郎了。”
“原话是弟子不是弟弟,大哥你这错误有些离谱,怕是要被先生揪耳朵了。”木白看了他一眼,二人齐齐看向在场最小的豆丁木文小朋友。
木文,木文十分机敏地伸手盖住了杯口,以实际行动表达了自己的拒绝。
他也是小孩子,也不爱喝牛乳哒!
此等意图浪费食物的行为当然逃不过家中掌勺人的利眼,尔呷还要说话,就被人在腰上重重掐了一下。
作为一个合格的丈夫,尔呷硬是忍住了这等非人的疼痛,并且经验丰富地抛出了一个话题来试图转移夫人的注意力,“我方才回来的时候似乎看到了一支汉人商队离开,可是来我们这里采买布匹的?”
“那人是来寻大郎画像的。”村长全程笑眯眯地看着这场闹剧,见局势暂歇,他这才边吃饼子边答道。
他看向木白,问道:“对了,大郎,你可有觉得今日上门的那两个汉人身份有些问题?今日我刚出门没过多久便听到他们在打听你的消息,我后来寻思着,总觉得有些过于巧合了。”
“他们应当是大明派来勘查地形的先遣军。”木白一口气将牛奶灌下,听闻村长的问话后他将喝完的牛奶杯放在了桌上,十分随意地说出了自己的猜测:“或许他们还有查清本地势力分布的任务,在聊天时候他有借口采购货物向我打听附近的土官以及政策,我假装自己汉话不好混过去了。”
“果然,我同他们擦身而过的时候,便觉得他们气势非同一般,不像是一般的来往商户。”猜测被证实后尔呷反而没有太过紧张,他的语气中甚至带着几分【总算来了】的感慨。
青年忽而抬眼看向自己的父亲,征询道:“阿爹,我们……要和他们接触吗?”
他这几乎就是表示要公然投敌的话一出口,不光村长,就连木白都有些讶异地看了过去,现场陷入了一片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