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用忙着反驳,”平五六见牛寅要说话,直接呵止了他,“首先,从你投资正通钱庄的目的上,你不是为了自己更好地赚钱?你也不是想着白白建设岷归集的,就是想着建成之后,坐地收钱的。你之后不也是这么干的么?都是博取利益,有什么好值得夸耀的。其次,的确修了药市之后,我们往来方便了,可我们真从中赚钱了么?看着我们好像赚得比以前多了,可花的比赚的多。以前我们没有外债不说,我一个人养活一大家子可是没有问题的。可现在呢,一年赚的那点钱交了大库的租子不算完,价钱好了还不准我们私下买卖,都要平价卖给你,我们借着本钱,好处都交你赚去。我和老婆孩子一块忙活,还欠了一屁股饥荒呢,今年要是再赚不上钱,我们全家都得去上吊去。
说什么大瓦房,你还真好意思提,以前我们住村北坡的大院子多自在,你伙同了县官非要搞什么新岷归集,拆了我们的院子,逼着我们搬到西南洼的烂地方,说是给了补偿,可我们以前住的是三进的大院子,宽宽敞敞的,牛马车驾都放院子里也没问题,现在那小院子,一辆大车赶进去,人都挤不过去。就这样,我还欠着你五百两银子,这还了十年,净还利息了,还有四百八十两本钱没还完。可着为了住着房子,我们要与你家世代为奴?这日子也好有个头了吧。
说我们忘恩负义,这次买卖就是甩开了你,我们赚得更多,如今降下价钱卖给你,叫你赚钱了,倒成了忘恩负义了!”
一番话语堵得牛寅一句话也说不上来,人就是这个样子,平时他把着说话的权力,养着混账师爷四处宣传自己的好处,别人又不能说话时,他说什么都有道理,可一旦倒了势,谁还说不过他?
牛寅一生气,又要耍横,“啪”的一声把茶碗墩在桌子上,正要说话,门外传来了声音,原来是李伙计呼哧带喘地跑进来了。
平五六连忙问:“怎么样?票验过了?”
李伙计尽力调整着自己的呼吸,将木牍递给平五六:“验……验过了,这银票是正通银号昨天刚开出的,有省城天成亨作保通兑,没有问题的。”
平五六接过木牍,打开看了一眼,揣入怀中,对李伙计说:“小李,你带牛老大去镇西六里外的大峪沟取货。”平五六又转向牛寅说:“牛老大,这银子我收下了,让小李带你去提货,货的质量你不用担心,都是一等一的好当归,您得多带些人去,货可真不老少呢。明天在德泰茶楼,由常云常七爷跟您交割。至于他的货在哪儿,您也不必问我,我也不知道。您见了常七爷,跟今天是一个章程。咱们青山常在,绿水长流,后会有期了。”说罢他也不与牛寅虚客套,头也不回地大踏步走出了聚福客栈,留下牛寅在原地气的浑身乱抖。
平五六为何去的如此急?他和牛寅打交道久了,深知这个人的脾性,凡事表面上和和气气的,最好在私底下捅刀子,他若得了货,平五六便没有什么可牵制他的,自要天一黑,就会派人前来报复。所以他将牛寅支出六里地去搬运药材,就是为了争取时间,好带着家人连夜跑路。既然得了银票,他便赶快回去,攒货的几家人合着家眷都等在他家呢,能走得不急?
李伙计瞅着牛寅一脸铁青,小心意义地说:“牛爷,牛爷,咱走着,天可不早了,那么多货,不早去大峪沟,怕今晚上是回不来的。”
牛寅想着,现在不是报复他的时候,一来得赶快把大峪沟的货运回来,货在己手才是最稳当的。二来,还有两批货,现在干掉平五六,打草惊蛇了,其他的货肯定是收不到的。因此只能忍气吞声,跟着李伙计出了聚福客栈。
平五六这伙药贩子是懂兵法的,知道拉长战线,对付牛寅,牛寅为了得到全部货物,不得不被他们牵着鼻子走。
平五六先去正通银号将大额银票兑换成较小金额的,然后回到自己家的小院。他刚一进门,就被几个药贩子围上了。这是吴二从正堂出来,说:“你们都别吵吵,小心有尾巴,先进屋。”
平五六的浑家端了一盆脏水,倒水的时候,扫视了一眼街上,确实没有尾随的人,回身关闭了街门。药贩子们簇拥着平五六进了门,吴二维持秩序:“大家都坐,都坐!怎么样?拿到银票了?”
平五六抿着嘴不说话,手探进怀里,掏出一叠银票,展示给大家。
“哦——”人群里发出一阵低声的感叹,紧接着一股喜悦的气氛便弥漫开来,十几年,十几年啊,这些药贩子终于见着自己的钱了!
吴二刚忙比划着:“嘘!收声。咱们按着各家的账目,把钱分了,然后各自带着家眷从后门出去,车马我都安排好了。这一路上你们放心,有铁鹞子门的人保护,不要怕牛寅的人。”
平五六的浑家拿过一本新账本来,上面记着这几家的账目,平五六按照账目将银票一一发给他们。这些药贩子虽然平时做买卖也克扣药农,卖货的时候也缺斤少两,平时也是招人恨的主儿,可他们有什么办法?顶上有个克扣他们的,他们若不在这里做手脚,真就得饿死。他们难道不是接受诚信教育长大的?难道不觉得缺斤短两是缺德的?都知道,可又有什么办法反抗这种秩序?牛寅赚着所有人的钱,在人前还装慈善家。好人都让他做了,总得有人做坏人吧。
可今天不一样了,他们终于报仇了,从牛寅身上狠狠拉了一刀,他们这样做之前,就知道了,牛寅要是不死,他们这辈子再也不做不了药材生意了,祖祖辈辈是做这一行的,谁知道走到了这一步。不过转念一想,在这一行里继续做,就要死在这一行里,何苦呢?捞完这一票,有了本钱,去哪里不是活?虽然有可能,跑到哪里这种情况都会再次出现,但谁管得了那么多?
分完了银票,大家以家庭为单位,间隔着时间从后门分散离开。亓永年交了银钱,从铁鹞子门借来了鹫翎郎,乔装打扮成车夫,将这些人运往了镇外隐藏起来。
预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