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在母亲的哭声中醒来,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睛,看到娘亲正在擦泪,吓得翻开被子坐起来,抱住娘亲的胳膊:“娘亲,您怎么了?是不是阿苽又哪里不乖惹您生气了?”
“不是~”郑氏抹干净泪便捧住孩子的小脸儿,万般疼惜地看着他:“阿苽很乖,没有惹娘亲生气,娘哭……不是因为阿苽。”
“那是因为谁?”发问完,阿苽便立马想到其实还有一个人总会惹娘亲哭泣,忙问:“可是爹爹?”
郑氏没答,只是转眼看了陆无修一眼。
注意力全在自己母亲身上的孩子,这才发现屋角处竟还站着个外人,忙警惕起来:“娘亲他是谁,为何会在这里?”
郑氏迟疑了良久,而后开口:“阿苽,叫爹爹。”
阿苽双眼豁然瞪圆,不敢置信地看着那个人,随后又看看自己娘亲,最后目光还是落回那个人的身上,怯生生开口问:“你、你真是爹爹?”
虽说从第一眼看见这孩子,陆无修心里就猜到了七八分,可这会儿亲耳听到这孩子唤自己爹爹,他的心还是应声抖了抖,吓得连连后退了几步,倚在墙上。
他求助一般的目光移到郑氏身上,“婉娘,这、这真是我的孩子?”
郑婉自嘲的笑笑,倒不是因为他质疑这孩子。她站起身,朝陆无修走来:“看来你终于记起我的名字来了。”
陆无修心虚地逃开她逼视的目光,“婉娘,其实、其实在我心里,你到底是与别的女人不同。当年……当年我也的确对你动过真情。”
因时光久远而渐渐被遗忘的人与事,随着再次出现在自己面前,陆无修也一点一点记了起来。就如拂去了灰尘的书页,故事瞬间变得清晰起来。
他这回没有撒谎,郑婉在他心里的确是一点特别的,主要是因为她特别穷,特别没见过世面,故而与她相处时他也难得可以不用动太多心思,整个人仿佛回到儿时,变得简单。
那段日子,与郑婉相处的日子,的确抚慰了他。
郑婉苦笑:“别的女人?看来郎君这一生有过许多女人,才会下意识将我们比个高低。可惜我却痴心错付,将你视为我此生唯一的男人……既然你消失不见了四年,我也从未想过再嫁他人。”
“你……你是独自一人将孩子带大的?可是、可是我走时并不记得你有了身孕……”陆无修正说着,突然发现那个小不点儿已趿着鞋子下了榻,朝自己走了过来!
阿苽站在陆无修的脚下,拉着他的袖子仰头问:“你到底是不是我爹爹?那你去了哪儿?为何我从来没有见过你?”
陆无修本想将袖子从他的手中拉出,可看着他那么细短白嫩的手指,终是没忍心用力,便由着他了。
郑婉伸手摸了摸阿苽的头:“阿苽乖,念晚姨姨就在外头,你先去找她玩儿好不好?娘还有话要同爹爹说。”
阿苽目光在娘亲和这个头回见面的爹爹之间打了个转,而后有些不舍地迈着小步子朝门外走去。
门外的魏念晚虽无意偷听他们的谈话,奈何耳力过佳,即便已走开十多步,还是将屋里的话依稀听了个清楚。看到阿苽开门,她便上前几步将阿苽带出来:“阿苽跟我来,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小孩子总是很好哄,一听有好吃的,阿苽便将那个便宜爹暂时忘在了脑后,眉欢眼笑地道好。
孩子走了,屋里只剩下郑婉与陆无修,说话倒是再无什么顾忌。
郑婉直截了当地问:“陆无修,你负了我们娘俩!虽则你如今是同州城的别驾,而我只是一个普通妇人,看似不能拿你怎么样。但若我真决心同你鱼死网破,你的官声便也别想要了!正好如今我们都在刺史府内,嚷嚷起来相信刺史大人也不能不过问!”
若说先前陆无修心里是愧疚占上峰,这会儿便是惧怕占上峰了,他惊恐地圆睁着眼,两手下意识挡在门前:“别、别别!婉娘咱们有话好好说!你千万别乱来!”
郑婉的嘴角止不住微微上扬,看来每日同魏念晚在一起自己还是学到了一点唬人本事的。
既然成功将陆无修给吓住,她便开门见山地问:“陆无修,你将当年事情原委一五一十给我说一遍,我可以原谅你的辜负,但若你事到如今还敢再糊弄我欺骗我,我便是做鬼也不会绕过你!”
“婉娘我……”陆无修万分为难的看着郑婉,可发现她当真已不是四年前那个柔弱好欺的女子了。挣扎了下,将心一横,如实说出了当年的真相。
郑婉一直站在原处听完,表面是镇静无比的,可只有她自己才清楚内心是如何的翻江倒海!
听完后她甚至有种遗憾,她倒宁愿她的夫君是在进京途中出了意外,当年悄无声息地死在了异地他乡。
可事实并不如人愿,他没死,还活得好好的,成了同州的别驾,娶了赵刺史的女儿,一位与他门当户对的千金小姐。
她无力地笑笑:“难怪你方才听到我要闹到刺史大人那里,就慌张无比……原来你还是他的乘龙快婿。”
陆无修素知后宅妇人的善妒足以毁天灭地,便赶紧解释:“婉娘你别误会,我当年娶赵家小姐全然是因着刺史大人对我的提携,其实我对赵家小姐并无多少感情的!”
“是吗?”郑婉摆出一副冷漠至极的神情:“那看来这位赵小姐也是受你蛊惑,上了你的当?同为女子,我真是替她不值……”
“婉娘你想做什么?你可不要乱来!”陆无修瞬间紧张起来。
郑婉反问:“怎么,难道你还想我也做你的帮凶,帮你将她蒙在鼓里?你的那些精彩过往,你的夫人理应知情。”
“你敢!”陆无修先前还虚虚挡在门前的两只手掌猛地按在门上,将出去的路给堵死。眼神倏忽变得阴险可怕起来:“郑婉,你若真敢毁了我的婚事和官途,我就——”
“就怎样?”郑婉非但不畏惧于他,反而挺直了脊背高抬着下巴直面着他。
陆无修重重呼出一口浊气:“你该知道,这刺史府今年犯太岁,先前才死了个将军,今日又死了个吴国质子。跟他们比起来,你不过就是个小猫小狗一样的存在,便是死了也没人会当一回事……”
“那阿苽呢?你也准备杀了你的亲生儿子么?”郑婉强忍着内心的酸楚,质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