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这样的,我老家有个亲戚,在山里无意中捡到的,希望我能帮他卖掉。”我解释说。
“哦,这样。”老石掂重似的把棺材菌放在手掌里掂量了几下,说:“这株菌品相真好,少说有五十年了。”
“越老越好?”我问。
“是这么个说法。”老石回答得有点含糊。
“能卖掉吗,我亲戚想卖两万。”
“两万?值吗?”卢子岳眉毛一挑,从老石手里拿过棺材菌,凑近鼻子闻了闻,不知他有没有闻出棺材板的味道。
老石淡淡一笑:“这株菌起码有三百多克,按一克两百块钱算,你说值多少?”
“六万往上!?”卢子岳惊呼一声,手里的棺材菌差点没抛掉,“这都赶上麝香了!”
我也吓了一跳,想不到这东西居然这么值钱,阿水啊阿水,你发啦!
“稀罕嘛。”老石说,“碰上需要的,这个价倒也没什么,前年我去广东开会的时候,遇到个药商,说他曾经做过龙棺菌,价格在五十到三百一克不等,哦对了,他们那边白话叫这个东西为龙棺菌。”
“我说老石,这个这个,棺材菌,对什么癌效果好来着?”卢子岳对棺材菌价值一点兴趣都没,他关心的是它有何疗效。
“都还行,不过治骨癌疼痛效果非常好,可以说是奇效。”老石回答。
“奇效!?”卢子岳看棺材菌的眼神都变了,“这么好的一味药,怎么以前听都没听说?”卢子岳边说边用拳头捶了下自己的大腿,大有和棺材菌想见恨晚的意思。
“用的人太少了,学院派基本上不知道也不会用这个东西,也就是下面一些草医会用。”老石说,话听起来似乎有点傲气,不过语气里却听不出有任何瞧不起土郎中的意思。
“那这棺材菌现在好卖吗,哪里能卖掉?”趁卢子岳还没开口,我赶紧先插进话去,我和他不同,我关心的是棺材菌好不好卖,值钱是值钱的,可如果有价无市那也是白搭。
“卖嘛……”老石沉吟了几秒钟,“怕是不大好卖,要碰上有需要的人才行啊。”
“那广东那个药商呢,石医生你有他的联系方式吗?”我问。
“当时好像给我了一张名片,不过早弄丢了。”老石双手一摊,表示爱莫能助。
“哦……”我有点失望,看来要卖个好价钱也不容易。
“老石,我怎么想也不明白,你说得这么好的一味药,你为什么从来没用过?贵也好,难得也好,我知道那肯定不是理由。”卢子岳一脸刨根问底的表情,“老石,我实在想知道,你不用棺材菌的真实原因到底是因为什么?”
“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鬼吗?”沉默了近一分钟后,老石忽然没头没脑地问出这样一句话,这话问得我和卢子岳面面相觑,好端端的说着棺材菌,老石怎么会突然蹦到鬼身上去了?莫非以前他用棺材菌用出了鬼?
看见我和卢子岳的反应,老石咧嘴一笑,说:“别怕,和你们开个玩笑。”
“拜托,老石。”卢子岳哭笑不得,“有话就直说嘛,你是知道我这个人的,你如果今天不说,以后我还是会问你的。”
“好吧。”老石叹了口气,拖过一张椅子坐了,同时用眼睛示意我和卢子岳也坐下,看来他有很长的话要说。
六、不人不鬼
“其实吧,我也弄不大清楚这回事,我们搞医的,说什么鬼鬼神神的好像不大合适,不过那年碰到的事情,实在是很难用常理进行解释,如果不是我亲身经历,别人说,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的。”老石一边说,一边转身从身后的办公桌上端起一个硕大无比的茶缸子,揭开盖子,喝了一口茶,终于说出了他始终不愿意用棺材菌这味药的真实原因。
那年的老石才二十三岁,在庄县中医院跟着一个在当地颇有名望的老中医学习。老中医姓黄,当地人都叫他黄七味,这绰号源于他开方的习惯,无论什么样的病,经他手里,开出来的方子大都只有七味药,虽说偶而也有例外,但在一百个方子中,其中九十五一定只有七味,不多不少,组方精准。黄七味被大家叫做黄七味,实在是名至实归。
黄七味医术十分高明,用起药来既古怪又狠辣,换言之,就是别人不常用的药材他常用,别人不敢用下剂量他敢下,尤其擅长治疗各种癌症重症,早就过了退休的年龄,可因为这套治病的手段,医院在他退休后还是把他请了回去,坐特殊门诊。老石说,他师傅黄七味治疗癌症时重中之重的一味药,就是棺材菌,针对不同病人,辩证施药,辅以不同的药物配合棺材菌,疗效特别好,纵使治不好,也能有质量的延长病患的生命。
黄七味收徒严格,当时身下只有一名弟子,就是老石。老石这人脑袋瓜子特别好使,天赋极高,记忆力尤其出众,《黄帝内经》几乎可以通篇背出,黄七味十分看重自己这名唯一的弟子,教授起来不留遗力,平生所学倾囊相授,在跟随黄七味学习的三年时间里,老石可以说完全得到了黄七味的真传。
有句俗语怎么说来着,终年打雁,却不料被雁啄了眼睛,黄七味给人治了一辈子癌症,自己却在七十二岁那年不幸罹患了大肠癌,好在发现得不算晚,他又是治疗此道高手,自己开药自己吃,棺材菌当然必不可少。黄七味无儿无女,老伴死得早,因此徒弟就成了儿子,老石义无反顾地承担起照顾师傅的责任,为了照顾师傅方便,他干脆从医院宿舍搬到了黄七味家,在上班坐诊的同时,见缝插针地给师傅做饭洗衣煎药。
在连续吃了几个月自的汤剂后,黄七味的病情似乎已经稳定,可老石却发现,在师傅病情在好转的同时,师傅的性格却变得越来越孤僻起来。以前的黄七味虽说不是个健谈的人,可也不至于是个闷罐,说说笑笑的时候也不少,不像现在,一天到晚,严肃着脸,几乎不发一言。
老石要是问他些什么,他也就嗯啊几声来简单应付,对此老石十分不解,问过师傅几次,是身体不舒服还是其他什么原因,可黄七味只是冲他摆摆手,依旧惜字如金。
大概是因为生病的缘故,导致情绪变化吧。中医讲情志,一个身患重病的人,可能会有情志不畅默默不语的情况发生。也许过阵子就好了,至少现在看来,师傅的病情十分稳定。老石这样想,也只能这样想。在有那么一段时间里,老石甚至怀疑师傅是不是已经哑了?
除了性格上的变化以外,老石还发现,师傅身上渐渐出现了一股怪味,起初很淡,要挨着很近才能偶尔闻到,随着时间的推移,师傅身上的这种怪味变得越来越明显,以至于后来每次去师傅房间,一进屋就能闻到十分浓烈的怪味。
生病以后,黄七味就不再去医院上班,每天除了吃饭上厕所会露个面以外,其他时间都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奋笔疾书,他在写什么,从来没和老石说过,因为以前黄七味曾和老石讲过,他要在他有生之年,把一生看病治病的经验都整理出来,以享后人,所以老石猜测,师傅这阵子闷头苦写的,一定是其一生的临床心得。师傅身患重疾,每天又笔耕不辍,老石很担心师傅的身体受不了,劝了几次,都无功而返,大概老头觉得自己时日不多,想趁思维清晰能写能动的时候赶紧完成其人生的最后一项工作。
一天,老石因为医院工作回来晚了,进屋时发现师傅趴在书桌上已经睡着,右手还握着钢笔,笔尖倾斜着戳在桌面上。他轻轻叫了师父两声,可黄七味没有反应。于是老石就拿了件衣服给他披上让他接着睡,在给黄七味披衣的同时,老石发现桌子上并没有手稿,低头一找,才发现手稿已经掉在桌下。他弯身捡起了手稿——从黄七味开始写作到现在,他的手稿老石至今一字没看,老石十分好奇师父所写的内容,看了一眼熟睡中的黄七味后,老石轻轻把手稿翻到了第一页。
才看了一眼,老石就愣住了。接着他往下看,然后翻一页、随后再翻、继续翻……当翻到写有字迹的最后一页时,老石俨然已经石化。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手中的手稿,似乎想把厚厚的一沓稿纸盯穿,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