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曾经最大的敌人就是八阿哥,他最了解八阿哥。
我笃定,他只要静下心来朝这个方向想一想,就会觉得弘历和八阿哥的共同点越来越多,他绝不会再偏向弘历哪怕一点半点
弘晖对上弘历,唯一的弱点只是时间
他回来得太晚,毕竟还是比不上从小看着长大的弘历那么让人放心。
我会帮他的
只是为了让这个时代出现哪怕一点半点的改变。哪怕,不知道改变是好是坏。
我已为此付出生命的代价
我在所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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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终于到了雍正十三年
八月十五中秋节又到了,家宴我并没有参加,反而带着宫女在镂月开云做桂花糖。桂花糖制法简单又好吃,我宫中宫女纷纷参与进来,欢声笑语,顺便还有巧手的小丫头当场就把之前细细摘取的桂花封入香囊缝好,殿堂内满满都是桂花香甜浓郁的气息。
我一时高兴,吩咐厨下做个大大的蛋糕过来——上有所好下必盛焉,因为我喜欢这些西式的餐点,那帮传教士几乎把冰淇淋、蓝山咖啡都敬了上来。
正堂里长桌上摆着大大的奶油蛋糕,四周一溜儿的水果、甜点、桂花糖,又开了几瓶美酒,我竟在宫中领着宫女内侍们开起了。众位青春美貌的女孩子、小少年(姑且也把太监称为少年)面色红润、欢歌笑语,气氛热闹极了,会些乐器的便应景地奏起了笙箫鼓乐,善歌的宫女歌声悠扬,空气中满是甜美的香气
我向窗外一望,已经是黄昏了,落日熔金,暮云合璧,碧空如洗,落叶飘红,楚天千里清秋,应当正是这般的景色
我愉快地笑着,破开了蛋糕,自己切下一大份,也不用宫女们招呼,倒了杯葡萄酒,一边饕餮大嚼一边大口喝酒。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古来圣贤皆寂寞,唯有饮者留其名,太白诚不欺我
要是三年前,我是万万不想能过上这样的生活。
雍正十年,皇帝立储,太子正是元后嫡出的长子弘晖。几个月后,我又提了一级,由宣妃变成了宣贵妃
日子变得顺心起来,以前多番给我不痛快的一干宫妃,熹贵妃失宠,谦妃刘氏级别我比我低,纷纷揠旗息鼓、谨慎度日。虽然十一年的时候,因谦妃刘氏生了个小阿哥,一时又显起来了,但也不敢轻易招惹我
这自然是因为帝后二人对我毫无限度的纵容态度。自从我表示自愿殉葬后,雍正皇帝对我那个宽容,哪怕他宣我侍寝时我居然胆敢拒绝了尊贵的皇帝陛下,他脸黑了好几天,也没多说啥。
权力和金钱能给人镀上一层难以想象的辉煌光环,不管对男对女都适用。雍正皇帝虽然五十多岁了,但爱慕他的小姑娘还是不少。可能他从来没有老头子欺负青春少女的自觉。
他一定很不痛快
不过他可以现在就杀了我,他也可以不再宠爱我,把我扔进冷宫,又或者从此眼不见为净,让其他人来收拾我
可我已经什么都不惧怕了
当直面过了人生漫长的、无望的黑暗恐惧,当我不再惧怕死亡和伤害,我发现自己变得坚不可摧,变得淡定自若
雍正皇帝的态度我并不意外,毕竟在即将到来的死亡世界里,我会是他手下职位最高的心腹,他现在怎么笼络我也是应该的。让我比较意外的是皇后的态度,她老人家好似真把我当成了她亲闺女,对我比雍正皇帝的态度还要好
人最大的敌人终究是自己,雍正十年那道艰难的关卡,对于我来说,最大的收获就是终究自内心的痛苦中解脱。对于这世养育我的家族来说,我保他们二十年富贵尊荣;对于无辜的百姓众生来说,我竭尽所能令他们迎来一个比原本的乾隆更优秀的皇帝;对我的仆从们朋友们,我把财物古董俱都分给了他们
我已了我份内事,当可含笑归太虚了!
让侍女们继续宴饮,我走到偏殿,启开了钢琴盖,手指在黑白琴键上移动,流泻出的是一曲《献给爱丽丝》。
想起了很多东西。
前世学过钢琴,也学过小提琴,都是入门级别的,《献给爱丽丝》是我学的第一首曲子,简单易懂,含义隽永,我印象特别深刻。理查德?克莱德曼演绎版本舒缓温柔,宽容博大,贝多芬演绎版本急迅跳跃,低回处特别婉转宁静,□处鼓动人心,我更喜欢后者。
然而,我现在弹出来的,却是前者。
大抵是心境不同。
想起来,在高三那年的生日,小叔送我一条铂金项链,礼物盒上镌刻着埃尔曼的一句话。
“保持健康的生活纪律很重要,不过在此之外,对待自己也要温柔一些。你只不过是宇宙的一员,与植物、星辰没什么两样,你有权利生活在这个世界上。”
小叔是个成功的商人,但我也经常觉得他是个哲学家。我受他影响很深。
现在回顾我短暂的一世,才发现最亏待的人或许是自己。
我垂目看着,素白的手指如同熟面条一般自在地在琴键上移动,空气中一圈圈传播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