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章宫。
从小黑屋出来,刘据挽着刘彻,身子好似没骨头般一直靠在对方身上,亲昵地简直没眼看,一路遇见的侍卫仆婢都忍不住起一身鸡皮疙瘩,下意识多看两眼,心中狐疑顿生。
太子与陛下素来父子感情好,这点大家都知道。但太子年岁渐大,早就不会在人前这般黏糊了。近两年更是颇有几分小少年的风范,褪去了孩童稚气,也少有行孩童之举。
今儿似乎有点不太一样。
就连刘彻都频频侧目,瞄一眼,再瞄一眼:“你几岁了呢,还做这般三岁稚童模样。”
明明心里挺高兴儿子的亲近,偏偏嘴上还“骂”一“骂”。典型的口嫌体正直。
刘据一点不在意,继续撒娇:“不管几岁都是父皇的孩子,还是父皇最最聪明最最厉害的孩子。”
刘彻无奈轻嗤:“一点都不害臊。”
“跟自己阿父感情好,有什么可害臊的。非但不用害臊,改明儿还可以让太史公记录下来,载入史册。”
刘彻脚步顿住,眼见刘据眯着眼睛抚摸下巴,一副认真思考,觉得此事可行的模样,大为震撼:“你认真的?”
“不然呢?帝王储君父慈子孝,难道不是我大汉朝臣之福,社稷之福?不值当被记下来,供后人瞻仰?这样的‘美事’,他不得多‘美言’几句?”
刘彻:……
就当他思索着该怎么委婉提醒大可不必的时候,刘据身体靠得更紧了两分:“我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父皇最疼我,我最爱父皇。
“父皇在我心中是天下第一,旁人都比不上;我在父皇眼里也是心肝宝贝,谁都无法替代。”
刘彻:……再度无语,嘴角抽搐得更厉害了。
要不要说得这么露骨,这么肉麻的话,你是怎么好意思说出口的!虽然……虽然,嗯,似乎差不多是实情。但也可以含蓄点吧。
刘据眉飞色舞,得意洋洋,无声表达着:含蓄做什么,又不能当饭吃。他就是要大声说出来。
边腻歪边走路,短短两刻钟的路程,走了快半个时辰。到达殿内,刘据仍旧举止不改。
刘彻有些无奈:“你到底怎么了,今日这般黏人。”
“没怎么,只是觉得父皇对我真好。”
他假装出来的一个头疾,竟让刘彻一直记在心里,为此费尽心力。如何能不好呢?
刘彻失笑:“你不是说你是朕最最聪慧最最厉害的儿子吗?那朕不对你好对谁好?”
说完父子俩都顿住,不约而同想到刘闳。
从前二人以为刘闳也是聪慧的。而今看来他的聪慧不过是利用了成年人装小孩的优势。
思及刘闳,父子俩都有片刻的沉默。毕竟一个曾真实付出过兄弟情,一个曾真实付出过父子情。
这一瞬,两人竟然默契地有种同病相怜之感。
直到侍女端了食盒上来,缓解了这微妙的气氛。
刘据神色恢复如常,抢过侍女的活,亲自为刘彻摆饭布菜,再开口,直接略过刘闳,说起赵繁。
“他以及刘陵为其留下的余孽都已尽数伏诛,但南越那边……父皇打算怎么办?”
刘彻慢条斯理吃着好大儿亲手给他夹的菜,眉宇微蹙:“赵婴齐虽有些小心思,但应当不至于与刘陵合谋,支持她谋反。”
刘据点头:“按赵繁的说法,刘陵将他当做退路。既然是退路,彼此分开之后应该就没什么联系了。刘陵所为,赵婴齐知情的可能不大。”
毕竟退路是不能被牵扯进来的。如此才保险。
“可刘陵出事后,他隐瞒与刘陵的关系,便是其罪其一。”刘彻勾唇,“他未必知道赵繁生父是谁,但一定知道生母为刘陵。
“明知刘陵罪过,仍旧选择相信这份骨血,留下这个孩子,带在身边,还假造身份,帮他瞒天过海,乃其罪之二。”
若非赵婴齐,赵繁的身份只怕早就暴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