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不见你,身子可好些了,朕听闻你还时常往皇后处送些佛经,若是身子不适,就不必再送了。”
落月嘴角微微勾起,许久未这般入戏,她一时间还有些把握不好自己的情绪,逼迫着自己代入富察落月在潜邸时的境遇,才找到了些感觉。
“多谢皇上挂念,皇后娘娘对妾身多有体恤,妾身无能,唯有尽心抄写佛经,期盼佛祖能保佑娘娘福泽安康。”
屋里一时安静,皇上打量着眼前身形瘦削的女子,明明脆弱得像是快要破碎,身上却始终有一股韧劲,可他偏偏最讨厌这种韧性。
“朕记得你入宫已经十余年了,已然许久未见过家中亲长,这回中秋便让你母家入宫来瞧瞧,也好让永璜识得自己的外家。”
落月心中瞬间警铃大作,好端端地怎么提起这事来,虽然这个提议的确很让她心动,但是理智告诉她,这里头定然有陷阱,她一定要拒绝。
“多谢皇上体恤,只是妾身心疾未愈,怕是又要劳烦皇后娘娘,妾身母家卑微,登不得大场面,怎敢以永璜外家自居,妾身实在惶恐。”
她半伏在地上,背上的蝴蝶骨清晰可见,愈发显得整个人卑微怯懦,良久之后,皇上才轻笑一声,语气如同逗弄小猫小狗般随意。
“既如此,朕不开这个恩典就是了,待永璜长大,朕再好好提携你的母家一二。”
今日皇上已经翻了金贵人的牌子,在谦安堂用过晚膳,金贵人身边的宫人已经来问过多次,又塞给李玉两张银票,李玉将银票塞回去,表情没有一丝变化。
“金贵人客气了,我不过是个奴才,难道还能左右皇上的想法不成,烦请贵人再等等吧。”
落月也有些忐忑,皇上不会真的要在她这里留宿吧,若真是这样,那她这戏岂非还要继续演下去,实在太累人了些。
其实皇上的确对落月还有些好奇,想再探究一二,可他最爱的还是自己的身体,落月病成这个样子,若自己真被过了病气,实在不值得,又与落月说过两句,便把李玉唤进来,伺候着他更衣往金贵人处去。
李玉提着的心这才放下了一半,金贵人这些时日正得盛宠,他也不想得罪金贵人,幸好皇上并没有忘记今日翻牌子的事,要不自己难免被记恨。
把皇上送出院门,落月长舒一口气,她就知道,皇上不会闲着没事跑她这里来,明摆着就是想试探她,不过看适才他的脸色,这回自己的演技还算过关。
近距离目睹落月演技的春云已经竖起了大拇指,自家娘娘可真是胆大心细,竟然敢在天子面前撒谎,就这份胆量就足够让人敬佩。
“孙凉,你明日还得跑一趟,把今日之事原原本本告诉永璜,让他心里有数,一定要小心行事,千万别露了马脚。”
临近中秋,紫禁城逐渐热闹起来,就连尚书房也放了两日假,永璜先去向皇后请过安,便一路到了谦安堂。
本来永璜想邀永琏一块去皇后处请安,中秋在宫里可算是大日子,不过却被永琏拒绝了,理由是要留在阿哥所温习功课。
南苑围猎之后,永琏的烧倒是很快退下,不过精神却一直萎靡,原先在尚书房还偶尔和堂兄弟们说笑两句,如今却只埋头苦读,连话都不愿意再说一句。
永璜恭恭敬敬地给皇后行过礼,皇后让刘嬷嬷捧出一个锦匣,锦匣里是一百只纯金打造的小鱼,永璜推脱着不肯收。
“皇额娘还未谢过你,在南苑时多亏有你相助,不过是些小玩意,权当给你解闷了,你若不收,皇额娘实在寝食难安。”
富察家已经得知了当日的前因后果,再加上落月和永璜平日里都是低调的性子,对他们母子的敌意也少了几分,这金鱼还是富察夫人准备的,于富察家而言不过九牛一毛。
永璜的脸颊微红,笑得十分腼腆,又让曹青把一套碧色钗环呈上来,“这是给二妹妹的,儿臣上次出宫的时候特意寻的,是二妹妹最爱的碧色,劳烦皇额娘代为收下。”
皇后拿起其中一支珠花细细打量,虽不甚名贵,但胜在花样新奇,可见是用过心的。
“难为你还念着她,等明日得让和敬亲自向你道谢才行,你额娘定是想你得紧了,快去瞧瞧她吧,在她那用过午膳再回去。”
知道永璜今日要过来,孙凉早在膳房定下了永璜爱吃的菜,多喜一早便等在门口,眼巴巴地往外张望,瞧见永璜过来,瞬间喜笑颜开。
落月刚刚写完字,净过手之后拉着永璜左右细细瞧过,见他似是又高了些,便张罗着要给他重新量尺寸做几件冬衣。
“刺绣最费眼睛了,额娘不必亲自绣了,儿子如今长得快,没几天就得重新做,岂非浪费了额娘的心意。”
永璜如今饭量不小,一顿就能吃掉两三碗米饭,秋画也不似寻常嬷嬷般拘束着他,个头噌噌往上涨,衣服鞋子自然也换得勤快。
说起秋画,落月便提起了她的婚事,落月仿照着当初给秋诗寻人家的方法,也寻到了几个好人选,可秋画一直没点头。
“儿子也和秋画姑姑说过此事,秋画姑姑坦言,觉得嫁人实在没什么意思,不过生儿育女操持家务几项,与其在外忙忙碌碌,倒不如继续待在宫里,也省得那么多烦心事。”
落月倒也能理解秋画的想法,永璜待从小伴大的宫人颇为宽厚,留在永璜身边,秋画便是体面的姑姑,等以后永璜出宫开了府,秋画也能出去享福,只是她还是有些顾忌,若永璜一直在,秋画的养老问题自然不用担心,可若是永璜也不在了,秋画的晚景未免艰难些。
秋画很看得开,她早就打定了主意,与其担心几十年后养老的问题,还不如趁着年轻多攒些积蓄,她手头有银子,难道还怕到时候没人孝敬不成。
一来一回之间,落月猛然惊觉,自己莫不是被这个时代的思想洗脑了,她一个从后世穿越过来的人,竟然比不上久在深宫的秋画的眼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