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老长的台阶,您老人家爬一半就得歇菜。武令媺无可奈何,又想起昨天夜晚李潮生和自己说的话,知道他之所以坚持同往还有别的原因。她叹了口气,扬声脆生生问:“凳奴在哪儿?”
从跪成一片的内监堆里连滚带爬窜出三个人,伏地叩首齐声说:“奴婢叩见太平玉松公主,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你们叫什么名字?”这三人都是肩宽背阔蛮强壮的样子,武令媺由衷希望他们不要中看不中用。
按高矮顺序,三名凳奴依次恭声回答,他们分别是奴一百二十二、奴四百九十四和奴三百二十一。武令媺半响无语,尼玛……这是名字吗?
“你们以后在孤身边当差,这个名就别用了,孤不喜欢,回头孤亲自给你们取名。潮生公公年纪大了,登上乾宁宫实在困难。你们仨轮流背着他爬云阶,孤重重有谢。”武令媺暗想,辛苦了三位,我会付给你们薪水。
三名凳奴用力磕头,大声应道:“奴婢谨遵公主懿旨。”
武令媺从他们的声音里听出几分喜悦之意,不禁暗暗叹了口气。对于身份低贱到连人都不算只能算凳子的他们来说,能为公主殿下效劳其实是很大的荣耀吧?更别说还有重谢。
大周朝从来没有内监被背着爬云阶登上乾宁宫的先例,公主这么做会不会引人诟病,甚至令皇帝不喜?李潮生觉得不妥,刚要开口拒绝,武令媺小手一挥,不容反驳地说:“留下,或者被背上去,潮生公公自己选。”
须臾,李潮生深吸一口气,近乎咆哮般扯着喉咙声嘶力竭地喊:“奴婢谢太平玉松公主隆恩!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这一刻,他心里充满自豪与骄傲。这就是他拼了老命护下的公主——不因微贱穷困而怨怼不公,不因乍尊乍贵而心志大改。在她眼里,他仍旧是与她相依为命的潮生公公,而不是卑贱低微如草芥的奴婢。
一甲子、宫中岁月,李潮生见过太多地位一夕大变转眼就忘记前尘往事的事例,他很担忧皇帝别有用心的偏宠会让还年幼的小公主性情改变。而无论皇帝的女人还是皇帝的儿子女儿,没有人能荣宠不绝。所以,无论身处任何境地都保持一颗平静淡泊的心,这对能否无灾无祸地活下去很重要。
和李潮生的担忧不同,季良全对武令媺则是另一种看法。赐名、重赏以及对有恩于自己的奴婢的特殊恩待,宫中不是没有人以此手段来收买人心。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年幼的缘故,他觉得玉松公主这些明明也是招揽人心的举动就是显得比别人真诚,一点做作的痕迹也没有。
小公主居然如此驭下有道,是天赋还是来自于李潮生的教导?季良全宁愿相信是后者。皇帝喜欢聪明孩子,但更喜欢被掌握在手心的乖孩子。光是聪明还不够,玉松公主能否永远乖巧听话,这才是皇帝圣宠是否长存的决定性因素。
解决了爬台阶的大事,武令媺放下一颗心。她下了凤辇,坐进宽敞暖轿。掀开轿帘,直到她看见已经有一名凳奴把李潮生背在背上,这才发话前进。
轿夫们受过训练,把轿子抬得四平八稳,就连上台阶都没能让武令媺感觉异样。大约过了一刻钟,轿子才被放下。轿帘掀开,武令媺见外面站着的李潮生精神很好的样子,于是愉快地笑起来,扶着他伸来的手臂出了轿。
“哇……好大……”武令媺张大嘴感叹。她已经站在了乾宁殿的殿前平台上,身后三四米是向下的云阶,而隔了至少二十米远的地方才是乾宁殿紫黑色庄重厚沉的大门。
“殿下,您请往这边看。”季良全示意方向。
武令媺转身下视,却见正前方有数座海拔远低于乾宁宫的宫殿。而更远的地方,一大片屋舍连绵不绝铺陈向天边,极目也不见尽头。她心里其实已经有了答案,但还是装作疑惑不解询问:“那里是娘娘们住的地方吗?”
“殿下,后妃宫苑不在这个方向。您面前的是乾安殿,是皇上举行大朝会的地方。”季良全微笑着说,“往前经过武宁殿、武安殿、文宁殿、文安殿,再出了紫微皇门、天权皇门、青龙皇门,外面就是咱们大周的京城太宁城,全天下人口最多、城郭占地最宽广、百姓最安乐富足的旷世雄城!”
切,不带这么夸自己的。武令媺在心里暗笑,嗯嗯用力点头。光是站在这里看不足以说服她,她要走出宫门,真正踏足宫外那片土地之后,才能做出自己的判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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