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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部分(第1页)

“别人捉虱子都是捉住一个,挤死一个;你倒好,捉住了就那么一扔。”

我这是人道主义,给它来个火葬嘛!“毛泽东嘿嘿笑着。”火葬?我看不如水葬。“刘英说,”你还是叫小吴烧锅水烫烫的好。“

“烫是烫了,又长出来了。”毛泽东笑着说,“这虱子也很顽强呀,好象是故意同革命作对似的。我一考虑问题,它就在我身上闹事。”

刘英又咯咯笑了。

“刘英,你看过《红楼梦》吗?”毛泽东问。

“我小时候随便翻过。”

“你还记得贾宝玉的话吧,他说,男人是泥做的,女儿是水做的,所以我们身上虱子也就多嘛!”

“哎呀,看你说的!”刘英说,“从江西一出发,我们就没脱过衣服睡觉,连绑带都不解的。哪个虱子少呀!我们要是不洗头,那罪真够受了!”

说到这里,刘英又指指毛泽东的头发说:“毛主席,你看你的头发快跟女同志差不多了。我今天就是专门请你去理发的!”

“我谢谢你,刘英,但是今天确实不行!”

“那什么时候理呢?”刘英失望地问。

“我跟你坦白地说吧,”毛泽东指指自己的头发,既是开玩笑也决不象开玩笑地说:“要不打一个漂亮仗,就是白发三千丈,我也不理了!”

他说到这里,向刘英抱歉地笑了一笑,就同小吴一起走出院子,朝红军总部的方向走去。

红军总部设在一个名叫江西庙的古庙里。虽然庙宇破破烂烂,毕竟比一般农舍宽敞得多。毛泽东穿过一段田间小径,来到作战室,见周恩来、朱德和作战局长薛枫都站在地图前议论什么。周恩来一见毛泽东脸上明朗,神色愉快兴奋,就猜到他心中已经有了数了,就笑着说:“毛主席有了锦囊妙计了吧?”

毛泽东见四外没有别人,从容地点起一支烟来,微笑着悄声地说:“还是杀个回马枪吧!”

“回马枪?”周恩来眼睛一亮,“是要重回桐梓、遵义?”“是的。”毛泽东点了点头,“现在形势很明显,敌人要把我们聚歼在这里,这个地方是不能呆了;第二,敌人共有三十多个旅封锁长江,北渡长江也使不得;而遵义地区敌人兵力空虚,我们正好狠狠地咬它一口。这样,我们突然调头东向,等这一坨坨敌人摸清我们的行踪,已经望尘莫及了。

……“

“妙棋!妙棋!”朱德不禁抚掌笑道,“这篇文章完全出敌不意,真是神来之笔!”

“好!好!”周恩来也连声赞叹,接着又补充道,“不过,我们还是要做出北渡长江的架势,充分利用敌人的错觉。比如说,用一部分兵力伪装主力,指向綦江方向。”

毛泽东仰起脸,望了望地图上的綦江,微笑着点了点头,表示很满意周恩来的这个补充。

这时,作战局长薛枫似乎考虑到计划实施中的问题,皱着眉头说道:“现在山下的敌人比较密集,如果我们下不了山呢?或者被敌人缠住呢?”

毛泽东抽了一口烟,望着薛枫笑着解释道:“不会。我们这一次准备专走小路,不走大路,把大路都让给他们。山山相连,那么多路他们哪里封锁得住?我们下了山还要让他们不知道,所以这一次要轻装嘛!”

“好,那我就找洛甫、博古、稼祥来再开会讨论一次。”周恩来说,“等伯承同志从部队回来,再由他作出具体实施计划。”

这时,一个年轻的译电员送来一份电报,交给了周恩来。周恩来看到最后不自禁地笑起来了。他把电报交给毛泽东,笑着说道:“这是刚刚破译的薛岳的电报,你们看看!”

朱德也凑到毛泽东身边来看。原来那电报讲了一大篇红军的动态、位置之外,最后说:窜据威、镇、牛街间地区之共匪主力,被我川滇军截击,西窜无由,饥疲不堪,随处掠夺,已成流寇,匪首朱、毛,有化装逃走说,特闻。

毛泽东、朱德看到这里,两人相对哈哈大笑。毛泽东笑得烟灰都抖到灰棉军衣上去了,他边笑边说:“我的老天!现在把我包围得水泄不通,真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我往哪里跑呀!难矣哉!难矣哉!”

朱德用冷峻的口吻说:“蒋介石很喜欢听这一类消息,他的下级也就专门给他提供这类新闻。悲夫!”

(二十)

从二月十八日起,自扎西地区秘密东进的中央红军,迅速击溃黔军的抵抗,于二郎滩、太平渡二渡赤水,沿着习水的偏僻小路向桐梓急进。川军在后衔尾追来,后面已经响起了炮声。

天色灰蒙蒙的,弥漫的云雾遮盖着山峦,那种无尽无休的贵州式的细雨绵绵不断。

中国工农红军向来以行动神速著称,而在过去一段时间内,却被那些笨重东西拖累住了。经过扎西整编,彻底轻装,又渐渐恢复了往日风姿。但是,对于年轻的干部休养连连长侯政来说,部队的行动越轻便迅速,他就越感到紧张和艰难。原因很简单,因为他的这支连队是名符其实的“特殊连队”。著名的中共“五老”,有三位在这个连队。另外,随军西征的三十名女战士,有相当大一部分在这个序列之中,其中就包括邓颖超和贺子珍。另外还有一些负伤和生病的高级干部。带这样一支部队决不是轻松的事。侯政本来是某军团的卫生部长,一听说要调来,头嗡地一下懵了。他刚要张口摆困难,跟他谈话的人立刻严肃地问:“你是不是共产党员?”他就不敢说了。随后,周恩来还以红军总政委的身份同他作了一次谈话;话是温和而亲切的,但是最后一句却很不平常:“侯政,你要丢了一个人,我就杀你的头。”而周恩来是从不轻意说这种话的。侯政就这样诚惶诚恐地接受了任务。开始他最担心的是董老、徐老、谢老三位老人,怕丢了一个吃罪不起。不料这三位老人不仅从不掉队,到了宿营地之后还帮他做了许多工作。尤其是董老,作为这个“特殊连队”的支部书记,工作计划周密,处理问题细致稳妥,把工作做了一多半。其次,他担心的是女同志,哪知这些女同志争强好胜的劲头儿,处处胜过堂堂男子。最使他感到难办的,莫过于女同志生孩子了。他第一次碰到这样的事,真是紧张万分,手足无措。侯政最怕孩子生在野外,而那位女同志偏偏在快到宿营地时开始阵痛,说话之间,血从两条裤腿流下来,小孩儿头已经露出来了,而距宿营地还有三里之遥。他顿时出了一身冷汗,急忙找了两个女同志扶着她,艰难万状地走完这两三里路,才进了一间房子,把孩子生在一束匆忙找来的稻草上。长征路上第二个女同志生孩子,又使他感受到另一种紧张。那位女同志在行军中途发生阵痛,还好,路边有一所房子,就把她抬进去了。哪知她在屋子里痛得打滚儿,就是生不下来。而后边的追兵已经迫近,枪声清晰可闻。在这种情况下可怎么办呢?究竟是扔下她走呢,还是硬着头皮等大家一起当俘虏呢?这时的侯政真是百爪挠心,难作决定。幸亏董老异常沉着,抓起耳机给后边担任掩护的五军团军团长董振堂打了一个电话,请求他们再顶上一阵;那董振堂竟十分通情达理,大大方方地说:“董老,既然这样,那就让她慢慢地生吧!”孩子终于在一个小时之后生下来了,是战士们艰苦抗击的枪声掩护了这个小天使的来临。这两件事给了侯政以极为深刻的印象。而现在正躺在担架上的贺子珍,分明处在随时都会分娩的状态,她今天的遭际又会是怎样呢?

侯政紧紧随着贺子珍的担架,后面是董老、外科医生李治和一个名叫李秀竹的女看护员。这都是细心的董老一再告诫过的:要事先做好准备。尽管如此,但这项工作毕竟和任何工作不同,难就难在你不知道我们的小天使什么时候拜访人间。前两三天贺子珍就腹痛了一阵,弄得人们紧张万分,结果是万事俱备,小天使却音信杳然。今天早晨贺子珍又腹痛了一次,后来也没有事。何况贺子珍和一般女同志的性格不同,她外在温和,而内在倔强,不是万难忍受是决不出声的,这样也就更难判断、更难掌握了。

部队长长的行列行进在幽僻的大山间。贺子珍躺在担架上,盖着一床灰色军毯,神态如常。也许人们以为,睡在担架上是很舒服的事,实际上在“地无三里平”的贵州山路上,一时上,一时下,担架员被坎坷的山石绊倒,更是常事。侯政不时地关照着担架员注意脚下,心里想道:“只要今天能平安度过,不生在路上,到了宿营地不管如何困难也好说了。”他看了看贺子珍微微合着眼睛,象是睡着了似的,就对董老说:“看起来,今天可能没有事了。”

“不,还是不要大意。”

董老总是那么稳重老练。他留着两撇黑胡子,身着红军服装,腰扎皮带,身披大衣,健步如飞。不知你是否看到过他青年时代的照片,他穿着长袍马褂,戴一顶平顶帽盔,真使你哑然失笑;革命真是改变一切,和今天的董必武怎么也想不到会是同一个人。

董老的话果然不错,在后面传来的炮声里,已经听到了夹杂着的机关枪声。这显然是后面追击的敌人迫近的征候。“糟了!”侯政在心里暗暗嘀咕道,“是不是又要和上次一样?”

想到这里,他望了董老一眼。董老心里也很着急,却面不改色,沉着地说:“让前面走快一点!”

部队行进的速度立刻加快了。经过一阵颠簸,侯政听见贺子珍在担架上哼了两声,赶忙跑过去一看,见她脸色惨白,额头上渗出明晃晃的汗珠。侯政立刻紧张起来,四外一望,真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眼前只是云笼雾遮的一条曲曲折折的山间小路。心里想:真是怕什么有什么,最坏的情况恐怕就要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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