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娘好看的身段一蹲一扭,耍武一般,人已经下了地。刘老太太扯扯衣襟,把耳边的头发捋了捋,这才满脸笑容地走出院,嘱咐人端着个火盆过来,映得满脸都是光亮。
小姑子扶着新娘迈火盆,求个往后的日子红红火火。新娘下驴,是要给婆婆戴红花的。给婆婆戴花,活到八十八,这过程不能少。只是新娘遮了盖头,看不见婆婆的眉脸,刘老太太就做了啃青的驴,伸到新娘的盖头底下,把头不住地往前伸,新娘子就摸着了刘老太太的脸,把花给插在了头顶上。
广贤喊:“给老太太戴花,打赏钱呀!”刘老太太便把一个红包递给新娘,众人攒拥着,进了院门。
广贤支应,新娘听了他的喊就跟朝向拜堂,拜过了天地拜父母,夫妻又对拜过了,这才由朝向扶进屋,掀开盖头。
虽说是自己的女人,朝向到底是第一次见着,一时给新娘的美艳惊呆住了,只顾痴痴地看,到底新娘脸嫩,早把头低下,又扭到一边去。
看热闹的人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从上到下品评新娘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部位,又有小姑递过镜子、木梳,给刘老太太照照镜。老太太越活越年轻,新娘子低低叫了一声“妈”,从此是一家,就把亲做成了。刘老太太乐得脸上花开,那声“唉”答得脆响,像喷响鼻似的,踮着小脚走得更欢实。
媒婆紧跟在身边道喜,摇头摆尾地说一路上惊怕辛苦,刘老太太晓得,拿了赏钱递过去,媒婆喜滋滋地接了装进口袋。
满仓家的一直抱着孩子站在门口张望,见新娘把脸扭着不瞅众人,尖着嗓子叫:“朝向,你媳妇是脸上有麻点见不得人呀,咋不敢给人看了模样?”
新娘气她不会说话,果真转过脸来,顿时闪得众人眼底迷糊。满库家的憨儿子大扁本来就心眼不齐全,竟给馋出口水,直落到衣襟上,看得嘴歪眼斜。娶过亲的汉子恨自家黄脸婆长得丑,思量着回去要打婆娘的——同样吃五谷杂粮,却不及人家的万分之一,是吃了粮只顾长懒肉?
满斗家的不言语,呆看了半晌,思量着要把不安分的满斗再管牢些,别给女人勾去了魂。
众人给新娘的美貌馋得发疯,尤其后生们,馋得裤裆下的帐篷支得老高。
不待夜晚,后生们便要提早闹洞房。来顺见众人推推搡搡,不怀好意,想要给新娘做些遮挡,身子一直往前凑。偏有后生气不过,一把将他推到女人的怀里。来顺的嘴便啃上女人的嘴,手便摸上女人的胸,棉花样的软,馒头样的热,小兔样地跳跃,比先前在路上的感觉又是不同。是因为有了不惧胡子来抢的轻松感觉吧。
来顺便有了搂抱自己女人样的放肆情怀,许多不怀好意的想法便也如灶膛下初升起的火,渐渐地在心里偷偷升腾起来。
开始喝酒。屋里炕上地下坐满了人,院中又摆下一溜长桌,吃饭的家什都是从各家凑过来的,碗盆底下写上谁谁谁的名字,或划上蓝边绿底做记号,七八个人一桌,把大碗小碗的饭菜盛上来,宴席比当年有才娶翠花不知道热闹了多少倍。
刘老太太欢喜得颠进颠出,这边望望,那边应两句腔,不时地摸摸头顶上的花,咧着笑嘴劝酒:“要多喝些呀,可是喜酒呢,这起早贪晚的,可把大伙劳动得够呛呢。”
满屯应承:“朝向侄子办喜事,就是劳动了一些,大伙还不是愿意的,喜事就不怕热闹么。”
刘老太太笑答:“我就说,有满屯兄弟给主事,外头的事总是不会差的,果然应验了这话。”回头看看广贤,忙又说:“咱各论各的辈份,满屯还是管你叫叔么,可没敢说你跟满屯是平辈人哩,论说岁数我比你小不少,可当家的不比你小多少哩,我就不往你腚底下钻辈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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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子抢亲 五(2)
广贤也答:“各论各的叫着,同桌吃饭时就不叫了,更方便么。”便有人提议猜拳,喜兴上的事,猜拳更能显出喜兴么。
满屯先敬了一个通桌,接着捉对猜拳,把酒盅换成大盅,吆五喝六,叫嚷得翻了天。邵家沟的男人们爱酒,逢年遇节各家都是要做米酒的,手里稍宽裕些的,就到圩上买小烧喝。老刘头娶儿媳妇的钱用得足,买的都是小烧,众人喝得更尽兴。
众人热闹,满库家的眼不闲,手也不闲,把女人们拨过来拨过去地瞅,撒目许久,一把扯过憨儿子,把嘴角的涎水擦了擦,声音尖尖地叫:“咋不见我家玉娴的影儿?”
欢笑声立时止住,大家互相望望,谁也不肯开口说话。女人又叫:“到底是咋?”扯住响亮的手,不住地摇晃,响亮喝得满脸红晕,吃不住摇,脸竟变得白了,左右看看,诺诺地说:“是,是给胡子抢走了哩。胡子还说,隔三隔五要请我们去吃酒哩。”
“你是说啥?”女人大瞪着眼睛叫。有后生帮了腔:“响亮叔说的是真哩,胡子还说,玉娴是他的女人呢!”接着就把路上遇见胡子的情节述说一遍,说到精彩处,指天划地,舞舞扎扎,仿佛自己做成了来去如风英俊雄壮的胡子于老四。
满库家的白眼一翻顿时晕厥,身脚立不住歪歪地瘫在地上。众人一通手忙脚乱,才将她掐醒过来。
满库家的就把老刘头家做了嚎丧场,呼天喊地地哭叫,骂邵家沟的老少爷们都给人骟了阉了,老的不中用,少的也不中用,除了会在女人身上使能水,见了胡子,瞪眼看着胡子抢人,咋就都做了哑,不敢跟胡子斗一斗,把玉娴夺回来,可是个黄花闺女哩。
后生们听得脸上挂不住,想要反驳,说什么黄花闺女,还不是给胡子日了,终是觉得理亏,到口的话又咽了回去。满库家的便拍打着双腿,哭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陈满堂也过来了,扯住老刘头,不依不饶地讨要驴子,说那可是个会生娃的骒驴,正准备带着去配种,给生个驴儿子驴闺女哩,若生个驴闺女,可不是耽搁了更多的钱财?
憨憨的朝向不知好歹,要上前给哭得高声噎气的满库家的赔不是,正不知说啥,给急疯了眼的满库逮住,劈面就是两个耳光,两人顿时扭成一团,在地上翻滚。
众人上前,把两人拉扯开,满库又哪肯老实给人拉,爬起来挣命,一脚踏翻桌子,碗筷撒了一地,顺手抄起镐把,人群拥拥扯扯地奔了响亮。老刘头落下了脸,乘众人围着满库两口子忙活的工夫,扯摆开陈满堂的纠缠,折脚进屋,把擦得锃亮的土枪拎出来,喊骂:“我这是在办喜事哩,就任凭你们胡闹冲我家的喜兴,有种的都来跟我拼命。”
满库不服,举着镐把也叫骂:“我要闺女哩,你家娶儿媳妇,是给你儿子日,又不是我闺女,我要你赔我闺女。”舞舞扎扎往前够,满屯伸手要拦,给满库一镐把打在膀子上,打得满屯“哎哟”一声闪在一旁。满库不理会满屯的死活,又举着镐把往前冲,“砰”地一声,老刘头的枪真的响了,打出一片铁砂,伴着一股黑烟,就有几粒钉在满库的大腿里,登时把满库打得跌坐在地上,鲜血淋漓。
满库家的忙从地上起身顾不上哭来顾满库,有心上前理论,见老刘头铁青着脸,又把枪举起,众人登时变了脸色,拖拽着把满库两口子抬出院子。
胡子抢亲 六(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