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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部分(第2页)

还不知悲苦忧愁的童年(3)

见母亲手里拿着家伙,大妈大惊失色地喊道,你到咱单家庄挨门地串串、瞧瞧,哪有一个女人家抛头露面下地去的?

母亲说,不下地,庄稼能回到家吗?

大妈喊叫起来,你知道不知道,在这泥里水里干活计的男人,全都光着屁股……

母亲不以为然地说,他们光他们的,碍着我什么了?

就这样,母亲在众目睽睽之下,在一路上和左右两边邻家地里都有赤身裸体的男子汉的泥水中,折腾了三四天,终于把没有腐烂的庄稼穗子都剪下来,用背筐一筐一筐地运到家,晒晾起来。她把秫秸打成捆,拽到水浅的地方攒在一起,准备等道儿不大泥泞的时候,再往家里鼓捣。

她总算是用她推崇的、经常挂在嘴上的志气和正气闯过一道难关。她动手准备过冬的糠菜,以便带着孩子,熬过一个漫长的寒夜,迎接新的春天和新的希望的来临。

谁能料到,刚一入冬,又发生了一场新的不安宁——兵灾接踵而至。  大妈气喘吁吁地跑进我家,进门便嚷,大兵见男的就杀,见女的就糟蹋!你还愣着干啥,快带着孩子跑吧!

母亲听罢,转身回到屋里,立刻为难了:自己独自一人,怀着孕的身子行动不方便,又背着一个不满两岁的孩子,哪还有力气携带沉重的东西呢?最后,她只好慌慌张张地把磨好的一小布袋高粱面,还有吃剩下的几个夹馅饼子,一齐装进篮子里,用一只胳膊挎起来,另一只胳膊揽住背上的孩子,重又迈出门槛儿。

……

枪炮声停息了一天一夜,证明大兵已经过去后,母亲带着姐姐回到家中。家里的情景非常凄惨!锅被砸了,碗被摔了,鸡被抓走了,粮食、被子全都没了踪影。

母亲不仅没有像邻家人那样大哭大嚎或大骂大吵,甚至没吭一声,便关上门板儿,一边用糠秕煮些粥吃,一边照管我那在奔波中得了病的姐姐。她一连几天不出门,怕听那些可怜的人们乞求可怜的话。

终于在1931年年尾,1932年就要来临的时刻,母亲怀着我,背着我两岁的姐姐,冒着刺骨的西北风,绕过可能驻有大兵的村落,以太阳计时间,不停地赶路。一路上,遇上车就搭车,没有车就步行,天一黑,就寻找安全可靠的小店投宿。经过三天半的辛苦奔波,她跨越了玉田、丰润的县界,终于到达开滦赵各庄煤矿。

她从包裹里掏出父亲寄到家的那封信的信封,举着让过路人给查看,打听父亲的地址。

经人指认,母亲找到了父亲的小屋。一进门,便撞上一个人影。他那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真叫可怕呀!蓬乱的头发是长长的,瘦瘦的脸庞是苍白的,细细的脖颈是漆黑的,眼眶子显得特别深,嘴巴显得特别大。他上身穿着一件连乡村叫花子都不会要的破棉袄,又大又臃肿。那上面补丁摞着补丁,好些地方绽开了线,大窟窿小眼的,露出一嘟噜一嘟噜的黑棉花套子,垂吊着一条条一缕缕的布片子。而下身是一条夏天穿着才凉快的“灯笼裤”,裸着膝盖,也遮不住脚腕子。

分离的几个月里,母亲憋了一肚子怨气。奔波的一路之上,她准备了一大篇发泄的、能把人心刺痛的话语。然而,这一切一切,都被父亲的这身穿着,尤其是这一副衰落潦倒的凄惨相给赶跑了,跑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满腹的怜悯和疼爱。

镇子外边的东南角上,有几个大粪场子,其中一个不知何故停工了。干活的撤走了,东西也搬走了,只是掏粪和晒粪人住的窝棚还没有拆掉,那里可以对付着住些日子。

于是,1932年3月25日,那个黑咕隆咚的半夜间,我在那个大粪场子的低矮而又破旧的窝棚里,降生到这个世界上。

这以后,在摊晒着大粪汤、堆积着大粪干儿垛的包围中,在带着酸、辣的臭烘烘的空气里,我长到会说话,会走路,开始了我那充满着各种滋味儿的童年。

我记事儿晚,记性差,四五岁以前的事情,没有留下什么完整的印象,在脑海里几乎成了一片空白。即使保存下某些没有忘掉的东西,也只不过是一些碎片片。而每一碎片,都如同经过人工筛选和雕琢,舍弃了多余的部分,保留下最美好、最令我珍惜的极少极少的那些东西。

。。

还不知悲苦忧愁的童年(4)

睡觉、起床是最普通的事儿,每一天都要睡觉、起床,在那四五年里,有过一千多次的睡觉和起床。可是,我再也想不起,每一夜是怎么睡着觉的,却记着好多次从睡梦中醒来的情景。因为那情景在我说来最为美好,最值得珍惜和怀念。也因为老天爷吝啬,恩赐给一个人的那种美好情景,实实在在的太少太短暂了。

我愿意父亲带着我睡,父亲却极少能带着我睡。每逢天一擦黑,父亲就换上又黑又烂的窑衣,一手提着干粮袋,一手攥着搭在肩上的镐柄,要去上工。我不让他走,他就哄我,说等下班回来给我买糖梨。我又想吃糖梨,又不想让爸爸走,仍然抓着他的衣裳襟,或是攥住他的手指头不松开。

好像不小会儿的工夫,我被说话的声音惊醒。我已经变成“肉光蛋儿”,睡在暖暖的被窝里。说话的人就在身边,能够闻到他身上的汗味儿,能感到他的热气扑脸,却觉得那声音是从远远的地方传来,仿佛在东边那烟尘滚滚的大道上,驶过一辆大马车,车轮“轰隆、轰隆”地在车沟里转动,隐隐约约的,远了又近了,近了又远了……

我想睁开眼睛,眼皮特别沉重,要用很大的劲儿才能抬起来。眼睛终于睁开的时候,我被吓了一跳:是一块煤,悬挂在我的额头的上端!太可怕啦,煤块儿掉下来,会把我的脑瓜子砸开瓢的呀!

呀,不是煤块儿,原来是一张乌黑的脸。看,那上边有一双明净如水的眼睛,还有一嘴洁白似雪的牙齿。

我终于认出是父亲。我不怕了,伸出手,勾住他那冰凉的脖子,让他把我的半个身子给吊起来。

父亲先把我的小棉袄抻过去,揪着两个襟儿,在那喷吐着通红火苗的炉火上给我烤;摸着到了热而不烫的程度,便迅速给我披在肩上。随后,他再用手掏着翻开我的小棉裤,烤热了再给我穿……

4

煤矿上发生事故是经常的事。所以,这样的夜晚对母亲来说是漫长的,她无法承受太多这样的日子,父亲也不愿长此下去。

于是,一天早晨,眼前那个臭烘烘的乌黑世界消失了,取代它的是一片黄澄澄。

黄澄澄的土地呀,我们这群年幼无知的农家孩子,多少次纵情地拥抱你、深情地亲吻你!直到今天,头发已经花白了的我,仍然无时无刻不想跟你这样地玩耍,这样地拥抱和亲吻!为了医治“思想”上和肉体上的毛病,我戒名、戒利、戒烟、戒酒,戒掉了许许多多遗传和养成的种种习惯。但是,谁也无法使我丢弃对土地的眷恋之情,包括我自己!当然啦,首都京城是美好可爱的,在那儿生活是舒适方便的——如我这样非高级市民,仍在那儿过着“现代化”的生活,我的户口就落在首都。但是,我依然时时怀念着黄澄澄的土地、黄澄澄的房屋、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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