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天国的地下基地?”
“正是如此。”
雄劲却不失平稳的男声从过道的另一侧传来。徐生看向那处,一个身材雄壮的中年男性盘腿而坐,双目紧闭,直到自己将目光投向他后他才缓缓睁眼。
钢狮,一个徐生不知其名,却对其印象深刻之人。
不同那次生死之战,钢狮没有身披军装,而是穿着一件宽松的黑色大褂,腰部用一麻绳绑紧,脚踩木屐,袒胸露乳,亦不像当时剃了个板寸头,而是任由长发披至肩膀处。
“是你。”徐生本能地绷紧肌肉,脚步微动,“我记得我己经把你杀过一次了。”
“若你指的是你脑海中的这个形象的话,没错,你确实这么做了。我不过是在刚刚发现你对这个形象的反应较为强烈,因此才选择以此出现在你面前。”“钢狮”不紧不慢的的回答道,他的语气中不带一丝霸意,更让徐生确信他说的是真的。
“那你是否清楚,我那强烈的反应其实是敌意。”徐生松动筋骨,道:“我可并不介意把这具身体再给粉粹一次。”
地下基地一战,是徐生平生经历过作为凶险的战斗。还未彻底觉醒天王之力的他一人杀败蝠卫,黑刀,赵梓阳,最终拖着几近极限的身体与钢狮一战,若非在此战中徐生在无意识间取得突破,早已葬身在钢狮那同样并不纯熟的天王之力中。而就算是胜,那也是惨胜,徐生再战后杀死达古伊的一系列动作都可视为他在油尽灯枯状态下的回光返照。而在与钢狮一战中,两人拼的除了战术,技法,力量,更多的亦是杀敌的决心与意志这般抽象的东西,而然说起来抽象,但这些东西仍能确确实实地改变战局。
也因此,即使再度苏醒后徐生的力量已经远远超过当时,钢狮仍是他遇见过最强最恶的对手。
“钢狮”笑道:“如此做,你又能有什么好处呢?”
说罢,他缓缓起身,双手叠放在腹部,木屐踏在钢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痛苦,空虚,寂寞,却依然有着爱。你在这般绝望的环境中诞生,最终化为了矛盾的集合体,呵……我开始明白,你为什么会被酒神选中了。”
徐生皱起眉头,问道:“你到底是麻本清河,还是酒神?”
“我一直想着证明自己不是酒神,但最终,我还是放弃这个追求。因为如此这般并无意义,既然酒神是一切的集合,最终的虚无,那我去探究,去辩证他与我的区别,最后只会得到一个令我失望至极的答案。”“钢狮”面容肃穆,失去了杀气的这具皮囊,宛如求道者般释然,平和。
“酒神到底是什么,为何你一直重复着这个名字。即使在天国神话中,我也没有听说过这个神的存在。”
“天国的神都是具象化的存在,包括天神之首的天王在内,都属于日神一派。他们本是秩序的化身,在一代代后人艺术的加工下又带有人的七情六欲。他们最终将自身寄托于‘梦’的形态来抵挡着回归虚无的洪流,企图像当初的我一样,将自身拖拽出酒神的身体。”“钢狮”摇着头说道:“你以日神的思维去理解酒神的存在,自然会面对无限的困难。”
“若说是日神是秩序,那么酒神就是日神的反面,代表着混乱和无序?”
“你理解的很快,虽然了解依旧错误,但至少证明你有在认真思考。”“钢狮”像一个大学教授一般耐心说道:“第一,你将顺序搞错了。即使你真的要将酒神和日神理解为对立的两面,那也应该说是‘日神是酒神的反面’。清楚这个区别吗?酒神在前,日神在后,就像我说的,日神是为了抵抗酒神回归虚无的趋势才诞生的有序意识。”
他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和日神寄托于人类的途径大相径庭,酒神通过‘醉’的媒介来与人沟通,让人理解酒的本质。我的朋友,你有过真正的醉吗?”
“在地下酒是稀缺品,虽然我确实尝过一点。”徐生如实回答道。
“在酒中狂欢,置身于全然醉去的状态,这就是最原始的人类与酒神交融的方法,也是唯一的方法,只可惜,当日神介入后,原本不应带有任何道德偏向的狂欢被横插一脚,原始在狂欢中不再纯粹,而‘醉’也渐渐从人类社会中消失。直到现在,已经没有多少人真的能够抵达与酒神交流的境界,不由说是一件可惜的事。”说着,“钢狮”将自己飘散的长发盘起,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两颊,“在天国的记载中,我们常能看到关于狂欢习俗的蛛丝马迹。而在联邦的传统中,关于‘醉’的记载又何尝少了。只是他们大多都和日神的‘梦’搅和在一起,最后也只能半真半假地以‘睡’的形式流传下来。而睡又被学者分别为大眠和小眠,后者指正常的物理性睡眠,前者则被视为死亡的另一种说法。但这其实是一种曲解。”
“钢狮”一松手,长发再次披散,“大眠,并非是死,而是生。我们的生命,我们在活着的过程中经历的一切,都是一场彻头彻尾的大眠。”
“而你,我的朋友。”“钢狮”张开双臂,像是将这个天穹揽入怀中,口中的话却只对徐生一人而道。
“你便是在这场梦中沉浸最深的人,一个唯一能和酒神交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