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时间,城中凝香阁。
这本就是一处声色犬马的场所,是城中最大的青楼。这里的姑娘们,与边城本地的女子有太多的不同。
边城的女人骨架宽阔,性格爽朗,边城的女人说起话来声音大得像吵架,喝起酒来得和男人一样用大碗,边城的女人皮肤粗糙双颊泛红,是风沙刻画的痕迹,边城的女人承载了太多的繁衍与生存。
凝香阁的女人可不同,她们大多是随家人流放至此地,家破人亡后被迫卖于青楼,所以这里的女人本是出身大户,所以这里的女人大多来自水草丰美的地方,她们妖娆,她们妩媚,她们婀娜,她们娇小,她们的笑魇总是藏在手中的方帕后边,你听不到声音,却可以看见她盈盈的弯眉,她们的身躯似乎总是那么弱不禁风,温软如无骨。哪个英雄不爱柔骨,哪路好汉不喜娇媚?
这里的女人分为三等,最下等的是那端茶斟酒的婢女,她们姿色平平,做着不起眼的工作,忍受着酒客们的侮辱调戏,在嘈杂的大厅中穿梭过往,揩油的手在她们的身上胡乱的摸来摸去,她们也无从反抗。她们是赠品,品相一般,价值全无。
中等的是那陪酒的女官,她们可以穿上精致的绫罗坐在大厅里的酒桌上,与往来的客人一同吃菜饮酒,她们总有许多或俏皮或机灵的笑话逗客人笑,她们总有那么一两件才艺与客人消遣,她们劝客人饮酒作乐,她们劝客人忘记苦恼,当客人实在高兴时,可以多花些银钱,将她们带入凝香阁特设的小屋中**一番。她们是商品,她们出卖酒水她们出卖自己,然后获得银钱。
最上等的是那些可以将客人请入房中的女官,她们大多出自名门,由于家道中落而漂泊至此,因此她们在众女中也显得更加与众不同,她们的一颦一笑举手投足间还保留着优雅,她们不会挤在嘈杂的大厅中与那些酒客混在一起,只会将相中的客人请入后院的房中独处,她们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所照顾的客人也往往是声名显赫之辈,她们招待的客人很少,价格却是很贵,**并不是男人们为她们疯狂的原因,哪怕是聊聊天、听听弹唱也是收费高昂的。她们是这青楼中的收藏品,只有那些与收藏品身份价格匹配的人才可以享用。
紫裳便是这最上等的女官,更是这里的头牌,她父亲本是朝中重臣,却因耿直的性格得罪了朝中其他要员,在一番尔虞我诈的政治斗争中败下阵来,流放至此。流放途中,紫裳的父亲激奋难耐病死路上,母亲也在随后的忧伤岁月中日渐消瘦,最终客死他乡。于是紫裳便被送来了凝香阁,因其生得貌美,更因其显赫的身世,颇受男人们的喜爱。她一周只接待两位客人,没有客人的时间,她就独自坐在后院最靠里的房间里过着自己的日子。
凝香阁最靠里坐着紫裳,凝香阁最靠外的门口也正站着马小山,杀死韩三虎后,马小山回到山中呆了一宿,吃了些野果,就和着溪水清洗了身上的血渍,又睡了一觉,回复了体力,然后迈着他坚定而艰难的步伐来到了边城,来到了梁绪口中边城的东边的凝香阁。
马小山在门口站定的时候,门口正有两个小厮蹲靠在墙边晒着太阳打盹,他们正是马帮的人,在这里守着以防出什么乱子,此时马如令的消息还没有传到,他们也不知道自己正在面对的是什么人,只看着这个叫花子驻足凝香阁门前,望着黑底金字的牌匾愣。
一个小厮忍不住了,蹲在那里冲着马小山喊起来:“花子快滚,这是你来的地方吗?小心爷爷伤了你性命。”
马小山不答话,依然站在那里愣,似乎街道上并没有行人,凝香阁外没有守门的小厮,凝香阁里没有吃酒的客人更没有女人,似乎整个世界里只有他一个人。
那话的小厮站起身来,他很不喜欢眼前这个叫花对他无动于衷的样子,于是也不再多话,伸手探向马小山的前襟,想抓住他的衣服将他提至面前再行问话。这一手探得突兀,虽无过多认真,但度很快,你想要制住别人,最好的办法就只有两个,一是你够快,二是你出手够突然,这小厮两点皆占,想来马小山是断无躲开的可能了。
马小山的脚步却是忽然活了起来,左脚猛一点地,身子跟着这力的方向,向右平移了一步,竟是生生躲过了这突兀的一抓,却并没有接着逃离,而是与那小厮四目直对起来。
“你是马帮的人?”马小山没有回答别人的问题,却是自己开始问了。
“这城中照看生意的哪个不是马帮的人?”小厮毫不示弱的答道,马帮二字在他说来似是充满了荣耀。
“好,”马小山对于小厮的傲慢浑不在意,“那多有得罪了。”
一拳砸出。
拳头从腿侧向上带起,小臂摆动,没有多余的动作,勾在了小厮的肚腹之间,余力未衰,将那小厮整个人带向空中。然后拳止住了,人却还在空中腾起着卸力,小厮飞起了足有一米高,然后像断了线的风筝般急转直下,重重的摔在地上,双手捧腹,已是直不起身来。
人群就像炸了锅般的轰然散开,另一个小厮见状也不犹豫,趁乱向着凝香阁后方绕去,凝香阁门前以马小山为中心腾出了一块空地,有那不怕事的就围在旁边,猜测着将要生的事情。边城多风沙,多兵祸,边城的人也因此多有好勇斗狠之辈,对于这寻衅斗殴之事本就很感兴趣,此时又有那明眼人看出被打的小厮是马帮帮众,围观的情绪自是更加浓厚了。他们三三两两交头接耳的讨论着来人的身份,但是马小山的装束又让他们迷惑,整个场面嗡嗡直响,看起来比先前确实更加热闹了。
“在下今日来此寻马帮的人了结恩怨,有那马帮的人就请下来打过吧!”这是边城的规矩,打人总要有个缘由,说清道明与何人结怨,打哪些人,旁边的人也就不得插手,也避免了伤及无辜。
说罢这些,马小山缓缓的走到还捂着肚子躺翻在地的小厮面前,弯腰探手抓起他的前襟慢慢提了起来,刚才这小厮想抓马小山的前襟被躲过了,如今风水轮流转,却是轮到他被马小山制住了。小厮的脸还由于肚腹间的痛苦而扭曲着,马小山缓缓的提着他,让他的脸正对着自己,然后抡起右拳,又是一拳砸下!
这一拳正打在小厮的胸口,旁人只听到了一声闷响,那小厮还听到了自己胸骨碎裂肋骨折断的声音,但见那小厮被这一拳轰退数步,撞在墙上摊坐下去,双手捂着已经塌陷下去的胸口,双腿不住的乱蹬,仰着头,张大口努力的吸着气,却是不见功效,折腾了半晌,终于是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喷了出来,这一口气也算是终于透了过来,只是人已经迅的萎顿下去,双手开始无力的垂下,眼看是不活了。
“大胆!何人敢在马帮的地盘撒野!”一个粗大的嗓门忽然在人群中炸响,人群一下安静了下来。
再好事的人都当懂得查看形势,这里是马帮的地盘,这一带一所青楼两间酒肆一条满是小贩的街道都是由马帮看护的,而来的人自然是这一带马帮的负责人裘容。裘容本是一个挑夫出身,早年使得一条扁担,后来加入了马帮,在马如令的提点下,一条扁担更是使得虎虎生风,后来马帮独占边城,他嫌扁担使自己的出身显得低微,便将扁担换成了一条长棍。看官须知,扁担舞得再好也只是工具,长棍舞得再差也算得兵刃,换了长棍后这裘容自是武功大涨,这十年来,大凡有在此地闹事者,被裘容一套棍法打下来就得散去大半,有那被判官催命的更是直接死在这棍下。十年里,这棍下的亡魂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城中马帮以外的好手,更是轻易不敢去接这棍子。
死是一件很奇特的事情,只要你活着,你可以是好人,可以是坏人,可以是善人,可以是恶人,可以是好事的,也可以是怕事的,这都是因为你还活着,如果死了,你就只会是一种人——死人。所以好事归好事,脑子要清楚,何时该树敌,何人惹不起,这是必须明白的。此刻裘容的声音响起,震若炸雷,自是心中愤怒不已,想是见到了刚才马小山打死小厮一幕,正在气头上,围观的人自是大气都不敢喘一声,生怕得罪了这杀神招来杀身之祸。
之后,只见人群自然的散出一个通道,一群人从这通道中挤了进来,领路的正是刚才趁乱逃走的小厮。身后一群小厮手提柴刀短棍,簇拥着一个彪形大汉,大汉手中提着一根长棍,长棍两端包有熟铁,熟铁棍头上颇有斑驳,显是沾染了血渍未清理干净留下的痕迹,这彪形大汉不用问,自是马帮的长棍好手裘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