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清文让满桌代表他到天牛家赔礼来了,满桌进到屋来把手里的两包点心放在桌上:“婶子,天牛大哥没在家?”
“他赶集去了。你这是……”赵老太停下纳鞋底的活,看着桌上的点心迷惑不解。在物质匮乏的年代两包点心已算是贵重礼,她有些忐忑了。
“婶子,是这样,前些日子邱主任不是和俺天牛大哥闹了不好么,邱主任说这事怨他,是他说话没注意惹天牛发了火,他特意让俺买了点心来赔不是。”
赵老太一听心里画上魂了,她了解邱清文,那是个肚里有墨水心中装计谋的人,论文化李家庄除他之外大概都算文盲,如今他大权在握能屈尊赔礼……这事不会这么简单。如果收了点心有得寸进尺的意味,不收又怕被误会是不买他的账,赵老太不如如何时是好了:“满桌,你这样,回去跟清文说,那天的事是大牛不对,明天让大牛去找他赔不是,他的心意俺领了,东西不能要,要了人家东西俺成啥人了……”赵老太态度坚决地让满桌把点心拿走了。
没出十分钟满桌又跑了回来,把点心放到炕里赵老太够不着的地方:“婶子,这回你无论如何也得收下了,俺都挨批评了。邱主任说了,你要嫌少他再买两包送来。婶子,收下吧,大家和和气气的多好啊!解铃还需系铃人,你收下了他俩的疙瘩不就解开了。”
赵老太想想也是,不收下人家还会再来,最后闹个亦乐乎就失去了意义:“那行,俺收下了,你回去帮俺捎个话,哪天请清文来俺家吃顿饭,让他一准来。”
“好嘞,俺一定把话捎到。”满桌心满意足地走了。赵老却是十分的不自在,这件事能这么解决是再好不过了,只是太过于简单容易让她起了疑心。
慧子挺着大肚子走进屋来:“娘,他来找天牛的?”
赵老太爬上炕拿过一包炉果打开放在嘴里:“味道还真是香哩!”她早已忘记上回吃点心的具体时间,不是三年前就是五年前。她没有让慧子吃,而是自已一连吃了几块,啧啧嘴,“没有啥怪味。”
“娘,你怕有毒的?”慧子问。
赵老太一愣,笑了:“哦,娘想啥你能看出来了?好啊,呵呵,当然得加小心,万一里面给你放点毒药,被药死了人家会笑咱嘴馋。”把两包点心都推给慧子,“喏,给你嫂子那屋送去一包,你留一包,去吧。”
“娘,我不吃的,你留着吧。”慧子认真的推辞。
“为啥不吃?娘都吃了没事没毒,吃吧,带着孩子吃点心补补身子,咱这穷家实在是没啥好吃的……”赵老太拿着烟袋走出屋。
慧子拿起一块炉果放在嘴里细细咀嚼,脸上绽放出甜蜜的笑。她把这包点心重新包好放在抽屉里,想留给赵老太和天牛吃,拿起另一包给秀芬她们送过去。
秋香躺在孟老汉家的热炕上,身上盖着厚厚的大被,眼睛紧闭着她,头上、鼻翼上冒出细密的汗珠。她这样嗜睡不醒已经两天了,郎中来看过,说她已经病入膏肓将不久人世。
孟老汉有些后悔把这个姑娘拉回了家,一但死在这儿他还要搭一副棺材板,对于这个穷家来说是个不小的负担。郎中说这姑娘是肺痨晚期,两个儿子和儿媳连屋都不敢进了,大儿媳妇背地里偷偷埋怨孟汉让孙女和病殃子坐在一个车上,言外之意是怕传染上疾病。孟老汉更是后怕的要命,孙女若有个三长两短他没法交待。拉回家的人一直昏睡不醒,成了烫手的山芋,想扔都扔不出去。
“你看这事让俺做的,整回家一个负担……”孟老汉在妻子面前发着牢骚。
“你看你,好事都做了,心这么想,嘴又那么说,你这不是犯了口业!头上三尺有神明,你快别胡嘞嘞了,到啥时候救人都是对了,见死不救那还是人了!”孟妻说。孟妻是吃斋念佛之人,她赞成丈夫的做法,但孟老汉的牢骚满腹令她不满意。佛家讲慈悲为怀,做了善事又后悔不是佛家的思想!“别听他们胡嘞嘞,俺师傅说过相由心生,病也由心生,你心里没病别的病就跑不到你身上!”孟妻说。
孟老汉的小儿子繁君走进屋来:“娘,晚上吃啥?”看了眼炕上的秋香皱着眉头:“嗐,不是俺说……这不是没事找事嘛!她呆在这屋谁都不敢进来?整个病殃子来家你说你图个啥?万一她死在这儿你管不管?管不得花钱?咱家有多少钱?!”
孟妻白儿子一眼:“净说没用的!咋,看着她躺在大道上你不管?娘给你们说了多少遍了,救人一命功德无量!你忘了早些年你得麻疯病是谁给你治好的?是佛菩萨派一净大师来给你治好的。人家一个大子没要咱的,那是恩重如山哪!娘早发了愿,广做善事,广结善缘,今儿这个妮来咱家就是咱家的缘份,咱不能见死不救!”
“行,俺不管了,你们愿意做好事你们做去吧,反正俺是没钱。”繁君沉着脸出了屋。
“谁用你管了?等你遇了难事看谁能帮你!都觉着自已不错呢!这个家不做点好事积点德还行了,你看看都乱成啥样了!”孟妻大声道。
“别说没用的了,咱还是说眼前。”孟老汉劝着妻子,突然想起什么,“要不,送蒙阴地藏寺去,让你师傅给看看,那可是个活菩萨!说不准她跟你师傅有缘去了就能好……”
“俺也这么想,不过,俺师傅岁数大了俺不愿意给他找麻烦,再说到地藏寺有一百多里路,这闺女这个样也去不了啊……”孟妻低下身子喊秋香,“闺女,你咋样了?得醒醒吃点东西,再睡下去就睡不醒了……”秋香睁开眼睛陌生的看着大家,一会儿又合上了。“这孩子一点精神头也没有,醒了就咳嗽,咳嗽累了就睡觉,咋办好呢……”孟妻犯了愁。
当晚郎中送来一丸药,说是一个从宫里回来的太监送给他的,药丸上刻着牛黄安宫丸几个字。郎中说家里没人生病也吃不上这东西。朗中说:“这闺女十有八九是要扔了,咱就死马当活马医吧。再好的药也是救病救不了命,嗨,听天由命吧……”
孟妻把秋香叫醒,喂她喝了半碗稀粥,一个时辰后让她服下用水化开的这丸药。郎中说过让她多发汗有好处,孟妻又给她加盖了一床大被,捻亮油灯坐在炕边守着秋香。睡在炕角的孟老汉发出的呼噜声,回荡在寂静的小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