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咕……”赵老太往院子里边撒着玉米边唤着鸡,几只鸡飞奔过来争抢着食吃;那条小黑狗偎在她腿上,她动一步它跟着动一步,一副懒洋洋的样子,赵老太不高兴的抬脚轻轻踢一下狗,“你这熊狗到是在门口望着去,老跟着俺做么?滚一边子去!”
“这狗真懒,不知道看家就知道跟奶奶玩”大妮抱着二妮在一旁添油加醋。
“你不懒?一天到晚没看你干啥,娘的!”赵老太说,言语中偏袒着黑狗,其实她骨子里透着对这只狗的疼爱,原因还在死去的大黑身上,从小黑身上她又看到了大黑的影子。她和邻居说过一句话,“家里余粮多喂狗,人情哪有狗长久!”可见她对狗的认可和偏爱。
“奶,俺长大了能养你老,狗行吗?它就会吃。”大妮不服气地道。
“等你长大了?奶奶怕是早上阎王爷那儿去报到去了!”赵老太笑呵呵说,又问大妮,“妮,你叔呢?”
大妮回答:“俺叔出去了,上地了吧。”
“啧……短了一句话,忘了告诉你叔去接回大壮了,娘的,你叔是怕孩子在家乱他,熊玩样,他就知道躲清闲……”赵老太正说着,小黑竖起耳朵冲院门口叫了两声,她回头看,“谁来了?有人吗?这熊狗又瞎叫唤啥!”
她的话音未落,秋香一身妮姑服、光着头身上、背着一个不大的包袱,怀里抱着大壮进了院。赵老太眯着眼睛看,大妮二妮也愣愣地看着进院的人。
“这是谁呀?”赵老太的眼晴花了看不清来人是谁。
大妮认出了秋香,高兴地嚷道:“奶,是秋香姑姑!俺秋香姑姑来了!”
秋香冲赵老太微微一笑:“大娘,在家呢。我把大壮送回来了。”
“是秋香啊!哪阵风把你吹来了!哎呀,真是怪你想你的!”赵老太脸上笑开了花,“快着点,快进屋。”
“大壮睡了,我先把他放屋去。”秋香进屋把大壮放到炕上,拉过被子为大壮盖上肚子,抹着自已头上的汗水,“这天热死人了。”
赵老太跟进屋来:“可不是热死人么,在家里啥都不干热得都受不了……你咋自已抱回来了?大牛呢?大牛没去接孩子?”
秋香一愣:“他去了?他什么时候去的?我没看见他!”
赵老太也叫不准天牛去了没有:“俺也说不准,他走时也没吭声……对了,秋香你吃早饭没有?没吃俺这就给你做去。”
“我不饿,大娘你不用忙,我就是有点渴,有水吗?”秋香问。
“哟,没开水了,你等一下俺这就去烧。”赵老太要去厨房。
秋香拉住她:“不用烧水,我喝凉水就行。”她独自来到厨房从水缸里舀出一瓢水,一口气喝了个够。
“你喝凉水行吗?别喝坏了肚子。”赵老太在院里说,接着咳嗽起来。
“没事,我没那么娇贵。”秋香擦着流进脖子里水,“大娘,你咳嗽还没好?”
“好多了,不是大牛去庙里求来了咒水,俺现在还下不来炕呢。头两天咳嗽的厉害,都喘不过气来。”赵老太在石桌旁坐下冲大妮说,“妮,去屋里把桌上装水的碗端来,那个水就治奶奶的咳嗽,可管用了。”
大妮放下二妮跑着去屋里端来水碗交给奶奶,她则歪着小脑袋认真端详起秋香来。
“看什么呢?”秋香以为自已脸上沾了东西,用手摸摸,“看什么?”
“呵呵……”大妮笑,“姑姑的头发哪儿去了?咋成了秃子!”
“嘿,别瞎说。”赵老太喝住大妮,“你秋香姑姑现在是出家人,出家人都不留头发,叫什么秃子?难听!”
秋香情不自禁的摸摸秃头:“哟,早晨走得急忘记了带帽子。”
赵老太看着她的一身打扮,笑着说:“还别说,你穿上这身衣服还怪好看哩!就是,女人不留头发看着别扭。”
秋香的脸慢慢阴了下来,赵老太的话说到了她的痛处,她已经被逐出庙门,和这身妮姑服就要诀别了,她非常痛心,也非常失落,她在想如何向赵老太表白呢?说被庙里撵出来了好说不好听,不明真相的人一定以为她做错了什么事,不然弘法度众生的庙宇怎么会不容她……
“大娘,我有点累了,我去哪个屋躺一会儿?”秋香问。她也确实累了,一夜没睡,又走了二三十里的山路,这会儿她迷迷呼呼眼睛都眼不开了。
“哦,去大妮她们那屋吧,她娘走了那屋一直没人住。”赵老太领着秋香来到西屋,“看你两只眼睛都红了,昨晚让孩子闹的没睡好吧?”她爬上炕扫扫上面的灰尘,又把褥子铺好,“快上炕睡一会儿吧,吃饭时俺叫你。”
“昨晚大壮睡的挺好的,没闹人,是我,不知怎么搞的失眠了。”秋香敷衍着上炕躲下。
赵老太拉过一床干净被子给秋香盖好:“这个被子刚洗了……屋里有点反湿——凉森。睡吧,抱着孩子走这么远的路……”她出屋掩上门,冲院里的大妮小声说,“别出动静了,你姑姑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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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香把盖在身上的被子拿下去,双手枕在头下,眼神望着屋顶的房梁出神,她的大脑开始过虑发生的一切,在反思自已做错了什么?庙里真的不能再回去了?她还在为这个问题纠结。只因为抱着大壮扰了会场就被逐出庙门,外人听来谁会相信?人们一定会认为庙里的人太不尽人情了!她不想因为自已给佛门带来任何不良的影响,她苦思冥想着一个两全其美的理由:自已不愿意出家才还俗?自已得了传染病?不行,说自已要求还俗证明自已意志薄弱,对佛法没有笃信又犯了口业;要说自已得了传染病,人们又会对她敬而远之。她没有想出合适的言词……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处处不留爷爷去卖豆腐,秋香想起这个顺口溜,她也猛然想起北城的庙宇——极乐庵!那里香火很旺盛,在红梦楼时她和姐妹们去拜过一回,那时她还无知,不知庙里是干什么的,只觉得森严可怖……极乐庵能收留她吗?很快她否定这个想法,北城是她的痛心地,触景生情她受不了,一但人们知道她是窑姐出身又会怎么看?!她的脑袋开始疼了,疼得厉害,她想大叫,却不敢叫出声,她拉过被子蒙在头上呜呜哭起来。她哭自已的命运,哭自已的遭遇,哭自已无立锥之地……
这天天牛去了乡里和生子喝酒天黑后才回来,一进门赵老太见他摇摇晃晃,不高兴了:“你放着活不干,又跑到哪里去胡喝去了?”
天牛嘿嘿笑着,尽量控制着身体不动却做不到:“娘,俺没喝多,俺去找生子,生子非拉俺去喝酒,嘿嘿……”
“瞧你这点出息,见了酒就没命!家家不管,孩子孩子不去接,还让人家给你送回来……”赵老太数落着儿子。
“大壮送回来了!秋香给送回的?”天牛有了精神头,酒马上醒了一半,“她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