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子晚上到浴池取东西,一拉开澡堂大门听到天牛在唱歌,觉得很稀奇,放轻脚步来到挡着门帘的洗澡间门口静静的听,虽然她听不懂他唱的是什么,却觉得别有一番风味,心里莫明的生出异样的感觉。天牛的歌唱得歪歪扭扭,在空旷的澡堂里东撞西窜:“太阳一出照正东,葫萝卜发芽长大葱,天上无云不大雨,树枝不动刮大风,只刮的房子呜呜的转,刮的那个碾盘腾了空,刮的鸡蛋满地跑,刮的石头成了风,石头砸到鸡蛋上,嘭啪烂了个大窟窿……”天牛唱的热热闹闹,唱得高兴时舞动起手中的扫帚亮个舞台像,声情并茂齐全了。
慧子被听不明白的歌声触动了,她想起家乡的‘樱花颂’,似乎也是这么缠绵动听……她悄悄拔开门帘一角,天牛一身健壮的肌肉印入她眼帘,她的心猛地跳动一下,脸腾地红起来……
天牛随着歌声的节奏有条不紊的干着活,慧子目不转睛看着天牛,舌头舔着自己干涩的嘴唇……天牛突然回头两人的目光撞在一起,慧子触电般放下门帘捂住胸口急急地往外走。天牛慌里慌张边穿衣服边冲外面喊:“那个……有事吗?”衣服没穿好就跑出来,“对不起,俺不知道你过来了……”
慧子红着脸回头看他一眼:“没事的,你的忙去吧。”头也不回走了。
天牛懵怔地望着出去的慧子,努力回想刚才有什么做的不妥,想了半天没想出来,他干脆不想了进去继续干活,一会儿歪歪扭扭的歌声又响了起来:“太阳一出照正东,葫萝卜发芽长大葱……”
慧子回到屋里身子靠在门上久久不动,任凭不受控制的心怦怦乱跳,她的脸在发烧,嗓子跟着火一样难受,天牛健硕的身体在她眼前飘来荡去,她知道这是为什么,她恋爱了,可她不敢表白,不敢越过雷池半步,她怕给令她怦然心动的人带去杀身之祸。他们之间还没有发生什么龟田已经动了杀心,真若有过激的行为,那些唾涎他的日本男人绝不会善罢甘休……那日关东军的一个少佐向龟田透露出对她的爱慕之情,想让龟田传个话要娶慧子,被龟田回绝了,龟田告诉这位少佐慧子已答应做他的新娘。少佐拍拍他肩膀不无遗憾的走了,扔下一句话:“那是个好女人你要对她好!”
龟田把这件事告诉了慧子,他说那少佐在中国得了花柳病,言外之意让慧子远离这个人。慧子淡淡一笑没有接他的话题,但心里明白,自私自利的龟田已经在监视她了。他们在屋里说话的时候,龟田又把她强搂在怀里亲吻,她奋力挣脱开,冷冷地告诉龟田:“请你尊重我……”她后悔引狼入室却后悔晚矣,龟田像一块膏药贴在她身上揭都揭不下来,摆脱他除非把澡堂另易他人,她已经在做这方面工作,也来了几家卖主,因为一些原因没有谈妥,其中一个原因是龟田在中间做梗。
她时常在想,假如她不是日本人,假如天牛是个日本人,他们一定会爱得死去活来。假如她是个中国人,遇到眼下的难题她可以不顾一切的和自已所爱的人私奔,可惜她是个日本人,在中国的大地上他们不可能有好的归宿……
三月初三这天刘歪脖没有出门,董学仁扑了个空,几天后他又来守株待兔,终于发现了刘歪脖行踪。这天刘歪脖带着小季子骑马去了县城,喝得烂醉后又跑到一家烟馆里抽足大烟,傍晚才往回走。小季子烟抽多了骑在马上无精打采的。刘歪脖酒还未醒随着马的跑动身子东摇西晃。天渐渐黑下来,路两边的树木被风吹得瑟瑟作响。
刘歪脖提醒小季子:“咱、咱得快点赶路了,要不到家二半夜了……”
“嗯。”小季子嘴上应,还是打不起精神来。
一阵冷风吹过刘歪脖打了个寒战,他看看小季子睁不开的眼睛:“早叫你别抽那么多你不听,怎么样,现在不好受了吧!你还以为我心疼钱呢。这叫上去美下来悔,不听好人言你吃亏在眼前!”
小季子怕下回刘歪脖不带他进城了,嘴还硬着:“没事,真没事,我现在老舒服了,就是再烧一个烟泡也没事。”
刘歪脖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懒洋洋地:“咱到还是快往家奔吧,我看这天阴下来了,别一会儿下来雨雪……”他抽一下火龙马让马加快了速度,小季子还在不紧不慢的走着……
董学仁带着两个兵埋伏在距三姓屯二里多地的树林里,静静地等待刘歪脖的出现。董学仁下了令,今晚等不到刘歪脖不收兵。此刻夜幕完全降下了,早春的夜晚出奇的冷,爬上树望风的兵一会儿就被冻下来了,下面的人也一样被冻得坐不住站不住,必须要来回走动。
“连长——有动静!”一个兵向董学仁报告。董学仁挥一下手,大家赶紧隐蔽好。
小路上一匹高头大马从县城方向飞奔而来,马上坐着一男一女旁若无人的亲热着。董学仁看出这不是刘歪脖,从树后闪出身,逗趣地冲马上的人喊:“哎伙计,悠着点!”
马上人吓了一跳,男人张口就骂:“操你个妈的,哪儿冒出个杂种!”
董学仁来气了,举枪朝他打了一枪,子弹从他们身边窜了过去,马受惊了,向离弦的箭向前冲去,差点没把吓得半死的这两个人颠下马来。
董学仁得意的大笑:“哈……不知死活的狗娘养的,一定是在哪儿整个窑子娘们回家过夜去了……”他的兵也跟着笑。董学仁突然不笑了,沉下脸来道,“不好,刚才那枪开的太冒险了,万一让咱等的人听着,他不走这条道了,或是有了准备……”他让一个兵爬上树去看……
刘歪脖快走进这片树林了,听到枪声吓得够呛,慌忙让马停下来竖起耳朵听了半天动静。他也在想这是什么枪声?他希望这是猎人在打猎,而不是他的仇家。他还是谨慎地等到小季子上来才重新打马上路。他骂小季子:“你窜稀去了!磨磨蹭蹭的你能护了谁?还他妈的保护我呢!”往前边指指,“你,上前边看看,哪儿打的枪?”
“打枪?”小季子没听到枪声,以为刘歪脖在疑神疑鬼,“你听差了吧?这大晚上的谁能打枪?”
刘歪脖瞪他一眼:“让你去你就快去,哪儿来那么多废话!”摆一下手让他走在前面。
爬上树的兵冻得受不了跳了下来:“不行,太冷了,妈的受不了。”
“真他妈的熊包!”董学仁骂骂咧咧自己要上树,这时树林外传来清晰的马蹄声……“做好准备!”董学仁下达了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