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进站时,已经是万家灯火了。陈曦父母来车站迎接,这对慈祥的老夫妻对韩枫很和气,很是热情,想必他们对这个准女婿十分满意吧。陈曦的母亲是一所小学的校长,陈曦的父亲则是图书馆的馆长,都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在这个混乱的年代居然没有被拉出去批斗过,真是一个小小的奇迹了。陈伯父抢着伸手去提韩枫的行李,现这箱行李重得吓人,两只手使出最大的力量也提不动,不由得有点儿惊讶。陈曦笑说:“爸,你别理他,他闲得没事,往箱子里放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东西,重得要死,去到哪里就提到哪里,说是训练,真拿他没办法。”
陈伯父说:“这一箱子东西重量怕是不少于七八十公斤吧,提着不吃力?”
韩枫说:“习惯了就好啦。”一手把这口重达七八十公斤的行李箱提了起来,顺手把陈曦的也提上,走得大步流星,一点也不吃力,两个老人目瞪口呆。
陈伯母小声问陈曦:“小曦,他力气那么大,你就一点也不怕啊?万一他喝醉了打你,你还不得遭殃呀?”
陈曦露出甜蜜的微笑:“才不会啦,他从来都不喝酒。别看他看起来就像一头猛虎,在平时啊,他比小白兔还要乖,小孩子都敢骑到他肩头上去玩呢。”
两位老人长长的松了一口气,这样既有强大的力量又懂得内敛的女婿真是太理想了。
陈曦的家就在城东,那是一幢两层高的小楼,有些破旧了,不过收拾得很干净,很温馨。二老为女儿和准女婿准备了丰盛的晚餐,四口子慢慢吃慢慢聊,聊家长里短,聊军队里的趣事,一顿饭吃了两个小时。二老对韩枫是越看越喜欢,收拾好碗筷后直接跟他讨论结婚的事情了,陈曦羞得躲进房间里不敢出来,韩枫也怪不好意思的。这很正常,要是谈到终身大事还能脸都不红,那只能说明这小子是身经百战了,这种女婿要不得。不过韩枫还是明确表示出非陈曦不娶的意思,让二老更加放心了。不知不觉一直聊到了三点多,二老都倦极了,上楼去休息,韩枫也回客房,刚要关灯上床睡觉,突然听到陈曦房间里会来一声尖叫,他一激灵,冲了过去,隔着门连声问:“怎么啦?怎么啦?”
陈曦打开门把他拉进去,指着明亮的电灯神情恐惧:“好吓人,真的好吓人!”
韩枫失笑:“不就是一盏灯吗,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陈曦急了:“不是啊,我都关灯了,它还继续亮着,你说吓不吓人?”
韩枫眉头一皱,拉了一
下灯绳,电灯亮堂堂的,再拉一下,还是亮,真是奇怪了。他想了想,把电灯泡给拆了下来,想看看是哪里坏了,结果拆下来后现,电灯泡还是亮的,活像个荧光棒。他心里一阵不安,在战场上磨炼出来的求生本能告诉他,这一切不寻常!
陈曦又尖叫起来,这回把二老都惊动了,原来她现铁制窗棂正在冒着幽蓝幽蓝的火花!韩枫安慰了她几句。回房去打开行李箱,取出一台最新研制的单兵电台,这是6o8基地的最新杰作,电台有较强的抗震性,抗干扰能力相当出色,更有两枚电池,可以在电源被切断的情况下工作二十四个小时。当然,既然是单兵电台,份量就不能太重,所以这款电台份量较轻,一个体能过关的士兵在背负必须的装备后再背上它,翻山越岭一点也不吃力。这款单兵电台还有一个优点就是通讯距离长,在这里联系到位于数百公里开外的师部一点也不吃力,只是它的价格未免也太昂贵了点,只是一台就顶了普通野战军步兵两个班的装备费用,到目前为止也只有像第一空中突击师、数字化步兵旅、快反应旅以及各军区司令部直辖的特种部队有这个能力列装。他打开电台,尝试着跟空中突击师指挥部取得联系,可是电台里只有沙沙的噪音,联系不上,这说明城市上空有着巨大的磁场干扰,在这个神秘的磁场消失之前,很难跟外界取得联系了。
韩枫还在努力,陈曦跑进来,忧心忡忡的问:“怎么样,能不能跟外界联系?”
韩枫摇摇头:“联系不上,磁场干扰得太厉害了。不要太过担心,这一切只有偶然而已,很快就会过去的。”
陈曦有些慌张:“枫,我有个预感,今晚很有可能要出大事了!相信我,女孩子的第六感一向是很灵的!”
韩枫说:“不要害怕,有我在呢,天塌下来我帮你顶着。这不,天都亮了。”
陈曦望向窗外,可不是,天真的亮了,远处的建筑物可以看得清清楚楚,好像一下子就从黑夜变成了白昼,反常的是,看不到太阳的踪影。她高兴的说:“天真的亮了啊······对了,现在几点了?为什么天这么快就亮了?”
韩枫看了一眼表:“才三点多啊,怎么天就亮了?”话都还没有说完,天马上又变得漆黑,伸手不见五指了。隔壁传来猫和狗的狂叫声,门口鸡笼里的鸡疯了一样乱窜,似乎想撞开鸡笼逃出来,边窜边嘎嘎怪叫,听得陈曦毛骨耸然,下意识地躲进韩枫怀里。只有他的怀抱能给她一点安全感。这里上面的老人问:“你们怎么还不睡呀?”韩枫应了一声:“马上就睡,马上就睡。”刚说完,他看到天空中闪过刺眼的蓝光,背脊一阵凉,一种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飞快地把电台塞进具有抗震防摔功能的行李箱里,挟起陈曦,在她的失声惊呼中闪电般朝门外冲去——
又一道蓝光闪得人睁不开眼,惊雷轰响,东北天边火红一片。如同地底下引爆了一枚六百万吨当量的核弹一般,少数没有入睡的人们听到“呜-呜-”啸响,好像是刮大风了,可是风刮在身上并没有什么感觉。接着,大地疯狂摇撼,天崩地裂,在户外活动的人们被重重抛了起来,他们在地上滚着,爬着,惊恐万状的看到城市里的房屋一排排的倒塌甚至粉碎。城市就像一张薄薄的纸,被轻而易举的撕开一道长达十六公里、宽达三十米的裂口,仿佛打开了通往地狱深渊的大门,附近的房屋尽数化为齑粉,无一幸存。那头不知道在地下潜伏了多久的恶魔从这道地狱之门中跳了出来,在城市上空盘旋狂笑,像推倒多米诺骨牌一样轻描淡写的将一个个街区瞬间夷为平地。韩枫的幸运之处在于这幢小楼房够坚固,在强震中支撑了几秒钟,就是这几秒钟为他争取到了一线生机。当天花板寸寸龟裂、沙尘沙沙的往下漏时,他已经冲到大厅,并把手里的行李箱给扔了出去。正当他准备把陈曦也推出去的时候,天崩地裂般的震动把他狠狠的摁在地上。他挣扎着站起来,不顾纷纷落下的预制板碎片,扶着陈曦往外冲。一块二三十斤重的楼板朝他砸下来,他想也不想,飞起一脚把楼板碎片踢出四五米外,不顾一切的朝外面一跃······在他和陈曦身后,那幢刚刚还热情接待了他们的小楼轰然垂直叠落,只剩下不到两米高,仿佛大半幢楼房都陷进地底去了。两个人以乎想象的毅力抱住门外马路上的树,一股可怕的力量把他们揪起来玩命的旋转,那感觉好像整个世界正朝地狱深渊坠落,末日已经降临!如果他们足够冷静的话,会留意到不远处的市中心医院大楼在一秒钟之内一陷到底,十几米高的大厦只剩下五六米高露出地面,有些快要吓疯了的人足狂奔,没跑几步就跑到屋顶去了——整幢房子都陷到地下去了······
在短短几秒钟之内,唐山支离破碎,六十八万幢建筑物中有六十五万幢被夷平或严重毁坏,无数市民在甜睡中丧生。此次地震来势之凶猛,造成破坏之严重,极为罕见。大半个共和国都在恶魔的狂笑中颤抖,铁路被扭成一团麻花,机车被掀翻起火燃烧,火光冲天,震区附近一座座雄伟的桥梁不是支离破碎就是被扭得奇形怪状,就像一件小孩子用积木叠出来的难看
到极点的玩具。天津也在剧烈摇晃,房屋倒塌,人们惊恐万状。整个北京都在震动,天安门城楼那雄伟的梁柱痉挛般吱吱嘎嘎作响。从渤海湾到内蒙古,从扬子江以北到黑龙江以南,这一广袤地区的人们都感觉到了异乎寻常的震动,几秒钟后,一切都结束了。全世界都一片混乱,各个国家的地震台、地质调查所、天文台纷纷出警报:华国生八级以上大地震,震中距离北京极近!至于震中在哪里,在地震生后足足十几个小时都没有能够搞清楚,各权威部门产生了分岐,吵得面红耳赤。只有唐山,被尘雾笼罩着,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儿声音。
天下起了大雨,废墟中渗出血红的水,汇成一条条血河,那是蒙难者还温热的尸体里流出来的血。侥幸逃过一劫的人有的步履蹒跚的朝城外逃去,有的疯了似的在废墟中扒挖,不一会儿两只手就血肉模糊,十个指甲全部脱落了也没有感觉,更多的人伫立在废墟旁呆,有人赤身裸体也不晓得去找点东西遮羞,有人手里拎着一只死鹅不知道撒手,人们的意识都被噩梦击得粉碎,失去了思考能力。很多年之后,有人都清楚的记得在一片废墟里,一名年轻的女兵正哭喊着在拼命扒挖想把在废墟里长眠的父母挖出来,一名同样年轻的军官对着一部电台悲呼:“······大地震······唐山不存在了,一百多万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