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万岁爷,虽然遵循祖制每个初一十五都来坤宁宫,给足了她脸面,但实际御幸的次数很少,大多数时候都是万岁爷大半夜才来,面色温和但是不咸不淡抛下一句“早些歇息罢”,就一人躺一侧,各睡各的大头觉。即便是真要做那件事儿,也是各自囫囵应付差事,别说亲近了,干脆恨不得能不接触就怀上个把皇子公主的,对天下臣民有了交代,就再也不用逢场作戏了。
再说了,她是真的想象不出万岁爷和谁搂搂抱抱的场面,横竖宫里没出过宠妃,大概没人享受过那样的待遇吧。
事到如今,夏和易不得不感慨武宁王是个真爷们儿,上回不欢而散都气成那样了,危难时刻还能不计前嫌,见她瑟瑟发抖,怕刀误伤了她,还放下刀,用双手虚虚地护住她,僵硬却温柔地安慰她“莫怕。”
夏和易忽然觉得有点惭愧,抱着这个想那个,可真像个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大爷啊,明明家里娇妾七八,还要上八大胡同吃花酒,莺歌燕舞,夜夜笙歌。
算了,万岁爷都是前尘往事了,还是专注当下吧。夏和易甩了甩脑袋,手上的劲儿缩了缩,话说,爷们儿的腰,跟姑娘的可真不一样,没有半点柔情似水的柔软情谊,虽然细,但直挺挺、硬邦邦的,贴身环着,也环出了大马金刀的质感。
赵崇湛此刻确实很僵硬,那么小的身躯缩在他怀里,一直长虱子似的扭来拱去,好几次衣袖将将擦过刀锋,他怕一不留神错手把她砍死了,只好把刀扔了。
治朝政是他的老本行,诗词歌赋四书五经也难不住他,谈排兵布阵他不输将军,刀枪棍棒也能样样抡得齐全。唯独论抱姑娘这一项,他实在是没有经验。
宫里有老例,不兴抱儿,是以先帝爷和太后都没抱过他,为了早早锻炼他独立,也从不让奶妈子和看妈抱他。
打从记事起,这是他头一回将谁拥在怀里。
不过充其量是不适应,旖旎的思绪并不是太多,一来是眼下一片混战的场景勾不起什么遐思;二则,皇后这回似乎是真被吓怕了,就论才刚那股一个猛子顶进他怀里的劲头,简直堪比见着红绸的老黄牛,现在呢,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地窝在他怀里,人是缩成小小一只了,但手劲可不小,两条那么细的胳膊环起来,十只手指头交缠紧抠在他背后,勒得他差点没翻白眼儿。
最古怪的就是她这时大时小的胆子可真叫人摸不着头脑,一个连死都不含糊的人,说挡箭就挡箭说跳湖就跳湖,怎么遇上几个山匪就能哆嗦成这样?
想着想着,她手上又狠命缩了一把。赵崇湛猛一噎,缓缓顺了顺气,胸腔里的火只燃起了一瞬,换作从前,必定要治她一个谋害圣躬之罪,念在她毕竟是个姑娘家,一时恐慌了也是有情可原。
横竖是不能再抱下去了,再抱多会儿,肋骨非要被她掰折三根不可。
赵崇湛的手是不知道该往哪儿放的,非礼勿摸,只能像拍马一样拍了拍她的肩,“莫怕。”然后毫不留情地将她从怀里拖出来,护在身后,对周围冷峻一声,“全都拿下!”
一众侍卫听令,即刻包围成圈,将他们妥善保护在重重人墙之后。
夏和易揭开一片衣袂暗观战况,侍卫们稳扎稳打招招现杀机,而镖师们是自成一派的江湖野路子,不愧是全京城最贵的镖师,勉勉强强还能架得住几招。
眼见镖师们很快落了下乘,夏和易稍一斟酌,感觉差不多该收了,便从赵崇湛臂弯的缝隙里向外使了个眼色。
镖师早就在等她的信号了。不交手不知道,这群侍卫不是胜在一招一式厉害,而是阵形非同凡响,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是什么鸟的王府侍卫,分明是一支训练有素的正规军。
大家伙儿冲突中一不留神就掉进了包围阵形里,看着还能抗上三招,其实不过是负隅顽抗罢了。
瓢把子都快喘不上气了,接到夏和易的眼神,赶紧退回安全地带,猛一扬手,“等等!”
佯装辨认几眼,往地上狠狠啐了口唾沫,“他娘的!认错人了,车上不是京城东码头柴米铺子的二当家!”
此话一出,早就扛不住了的镖师纷纷抛下武器,跪地求饶也跪出了劫后余生的感觉。
夏和易看在眼里,觉着很对不住人家,默默决定回头给大家加银子。
但是愧疚归愧疚,戏还是要照旧唱下去的,在王府侍卫收拾收拾准备把人全都捆起来的时候,她从赵崇湛身后的阴影里游出来,站到煌煌火光下,高喝一声,“且慢!”
心潮是澎湃的,演了这么大一出戏,终于到她发挥了,是时候在武宁王面前展露她广博的胸襟了。
她整理整理情绪,昂首挺胸,向前跨一大步,“诸位容我说一句!”
所有人都困惑不已地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跪在地上的镖师全都目光殷切地望着她,仿佛她就是他们眼里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
她还听见春翠和秋红在不远处小声又亢奋地为她加油,心中顿时备受鼓舞。
夏和易酝酿完毕,声情并茂地对镖师们开了口,“我瞧着各位的面相,都不是那穷凶极恶的歹人,倘若有什么苦衷,尽管说出来,我答应你们,绝不会坐视不理。”
那镖师刚打了一场硬仗,差点就以为小命要交代在这里,眼下想起家中的老母和妻儿,不用装不用演,铁汉哽咽是现成的,断断续续将提前对好的故事哭诉了一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