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胤禛和年氏一前一后走了进来,就见那年氏双颊粉红,水汪汪的一双凤眼含情带俏,亦步亦趋地跟在胤禛的身后,任谁都看得出来一夜风流。怡宁只觉得心底一抽一抽的,忙深吸口气,将涌上来的血气压住,也随其他女人一起站起身来。
女人们刚才仇视怡宁的眼神,这会儿立即全都又扑到了年氏身上,然后,一双双含情脉脉的眼睛就片刻不离的粘到了男人身上,再不离开。胤禛在人群中看到怡宁,也是一愣,忙紧走几步甩开年氏,上前拉住怡宁的手问:“不是免了你的安吗?这大冷天的,要是冻坏了可如何是好?”
怡宁强笑道:“不碍事,我是想姐姐了,等不及要来看看。”
那年氏见这情景,眼里便飘过一丝恨意,她娉娉婷婷弱不盛风地走过来,口中酸酸地道:“妹妹可别这样说,王爷子嗣艰难,现在妹妹肚里怀着孩子,王爷自然挂心。”她的意思胤禛紧张的是孩子,而不是怡宁。
怡宁装着听不懂她的话外之音,哈哈笑了几声不再言语。胤禛与那拉氏说了几句扫灶的安排,眼角不时地瞟向怡宁,见她不像动了气,再也坐不住,便走了。怡宁又坐了片刻,借口还要看医生,也退了出来。
走到半路,正碰上给雍王府运年货的年羹尧,他的精神头是愈发的强健了,连指挥下人的声音似乎都响亮了不少。见怡宁过来,他远远地鞠了个躬,又把那副尖利的鹰眼直直地投过来,没有一点避讳。怡宁心中不悦,也冷冷地回了过去,一番较量后,年羹尧的脸上竟突然显现出一丝笑意,倒把怡宁弄了个措手不及。
中午时分,怡宁正在吃饭,胤禛挑帘走了进来。怡宁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给他添了只碗,添了双筷子。二人谁也不吭声,直到丫头撤下碗碟。胤禛喝了几口茶,鼓足勇气才要开口,怡宁冲他摇了摇头道:“你什么也不必说,我知道你的用意,你没有任何错,错得是我,我是缩在壳里的乌龟,不敢面对现实。”
胤禛长叹一声,知道她心里不舒服,但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毕竟若大的雍王府还要维持一个和谐的局面。住在宁园这么久,如果过年回府还要和怡宁在一起,就是在额娘面前也不好交待。
接下来几天,胤禛除了偶尔吃饭时来院子里坐坐,连着几日都没有宿在她这里,只是早晨再也没有女人跟他一起出现过人前。怡宁理智上虽然明白知道他这样做也是身不由己,但这心里的苦楚还是无法抹掉,对胤禛又不能抱怨半分。当日离开这里,就是为着不愿意与她人分享一个男人,到最后,自己屈服于感情的支配,自愿回到胤禛身边,就已经做好了面对这一切的准备。然而,当这一天真正来到的时候,她的心为何又会如此疼!
府里的事情不用她管,她也不愿意与那些满怀仇恨的女人周旋,每日里只有靠听小强子八卦和看书打发时光。这天实在无聊,她就想到胤禛的书房中拿几本书看看,刚望到胤禛书房的院子,就一眼看见秦福在门口缩着。
“大冷的天,你怎么站在这里?再说,王爷有事要喊人听得见吗?”她口里说着,迈步就要往里进:这里对府里的其他女人是禁区,但对她来说是从不设防的。
不曾想,秦福却迎头一揖,挡在了她的面前。“怎么?”怡宁奇怪了。
只见秦福脸上的表情一阵白,一阵青,半天才期期艾艾地道:“年福晋在里面。”
“哦,”怡宁顿了一下,想了想,又道:“不防事,我拿几本书就走。”
秦福张了张口,没有说话,身体却不让开。怡宁就有些恼怒,正要发火,却突然顿住了,她望着胤禛的书房半晌,似乎明白了什么,没再多说一句,迈着沉重的步子离开了。
她只觉得胸口有一团火烧灼得浑身生疼,却不能喊也不能叫,甚至连面上都不能表现出来,晚上,勉强吃了几口饭,就靠在炕垫上发呆。冬梅见她如此,知道她心里不痛快,便道:“福晋,这园子里的灯都亮了,好看得很呢,您不如去赏赏灯吧。”
见怡宁点头,她忙拿过一件紫貂的裘氅给她披上,又把手炉给她捂上,与红杏一起伴着怡宁出了房门。
花园里灯光璀璨,如一盏盏星辰照得园子十分明亮,连天边的一弯月牙都淡淡地失去了光彩。怡宁漫无目的地走着,夜色中隐隐约约飘来一缕香气沁人心脾,依香寻去,却原来是一束白梅在傲然开放。一阵风过,片片花瓣飘飘荡荡离开树梢,落入尘埃。她蹲下身子,将花瓣一片一片捡起,压抑了几天的愁绪再也抑制不住,泪水终于冲出眼眶的束缚:
“花谢花飞飞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
游丝软系飘春榭,落絮轻沾扑绣帘。
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
明媚鲜妍能几时,一朝漂泊难寻觅。
花开易见落难寻,阶前愁煞葬花人。
独倚花锄偷洒泪,洒上空枝见血痕。
愿奴胁下生双翼,随花飞到天尽头。
天尽头,何处有香丘!
未若锦囊收艳骨,一抔净土掩风流。
质本洁来还洁去,强于污淖陷渠沟。
尔今死去侬收葬,未卜侬身何日丧。
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
天尽头,何处有香丘!
试看春残花渐落,便是红颜老死时。
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