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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部分(第1页)

怡宁画了张钮钴禄府的地形图,又详细描绘了绣楼的进出口和书稿的藏匿地点,便指挥童林做个草上飞去盗宝。对于这种进人绣楼、偷鸡摸狗的勾当童林本不屑于干,但架不住怡宁的百般威逼利诱,只得硬着头皮答应了。

第一次去是晚上,没诚想在半路遇到了正在河边孤芳自赏的陈近南,被他缠住,俩人打了一架,没有完成任务;第二次去是白天,刚出院门,就看见陈近南靠在胡同口的墙边,摆出副万人迷的模样,俩人跑到山上又飞来飞去干了一场;第三次,怡宁亲自押送童林去当贼,开始还算顺利,马车好歹走进了钮钴禄府所在的胡同,可往前没走三两步,又见陈近南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里冒了出来,气得怡宁指着他的鼻子“神经病”“同性恋”“桃花眼”地骂了半天,也没有拦住这对冤家干仗。

童林是彻底指望不上了,她只能另外想辙儿,正在房里急得团团转时,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从门口传来:“四哥,就是这家, 咱们进去吧。”

怡宁顿时手脚麻木,愣在了当地。

最近的距离

从门帘的缝隙看去,十三爷气宇轩昂地站在院子当中,雍亲王胤禛则跟在他的后面,背着手慢慢地踱了进来。“雾鬓风鬟相借问,浮世几回今夕?”他原来乌黑亮丽的头发已变得枯干斑白,眉宇紧锁,面色阴郁,仿佛一夜间苍老了许多。他仍然穿着那件天青色的半旧夹袍,只是由于身材过于消瘦,空荡荡地不再合身。站到枣树下,他细细地打量起这个寒酸而整洁的小院,表情极其平静,只有紧抿的嘴唇微微有点颤抖。

怡宁失神地望着他,想起寿辰那天,三十一岁的雍亲王是如何的神采飞扬,朗朗如日月之入怀。她想冲出去,抱住他瘦骨嶙峋的身体,责问他为何要这样糟蹋自己?但是,两只腿却如同灌满了铅水,一步也无法挪动。害他如此的罪魁祸首,正是自己!

赵家住的是典型的北京四合院,破旧而整洁,每个窗户上都贴有“松鹤延年”、“喜鹊登梅”、“福如东海”的红色剪纸,显示出女主人的勤劳和手巧。面南背北的三间正房住着赵家三口,怡宁住在三间东厢房之首,童林住在三间西厢房之末,每个房门都挂有棉布门帘,上面也绣满了松竹梅的图案。院门在东南角,旁边一溜南房是厨房、豆腐房和马厩。院子里种了一棵枣树,一棵柿子树,柿子树下是一架石磨。胤禛站的地方正是童林平日练功之处,因此立着几根梅花桩。

胤禛的目光一间屋子一间屋子扫过,突然一亮,死死盯住怡宁的房间,再不离开片刻。

赵妈见他二人气度华贵、仪表不凡,期期艾艾地上前冲胤祥道了个万福,问道:“这位大爷,不知道你们要找谁?”

胤祥态度十分和蔼,淡淡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齿,“我们是来拜访龙四爷的。”

赵妈听了,老练地答道:“这位大爷,您是为了《碧血剑》来的吧,龙四爷早就不在人世了,这书是他的遗作。”由于这种场面已经见过多次,赵妈的回答滴水不漏。

胤祥含笑看了一眼他四哥面无表情的脸,又道:“既然如此,我们可不可以见一下龙四嫂?”

“这――”赵妈为难了,想起怡宁的事先交代,又冲胤祥道了个万福: “这位大爷,龙四嫂产期在际,已经不能见外人,你们还是过段时间再来吧。”

听了这话,胤禛眉毛一挑,盯着怡宁的房间,沉声道:“麻烦你去对龙四嫂说一声,就说四爷已经来过,如果她还有心,就自己赶快回家去,免得家人惦念。”

“原来你们是龙四嫂的亲戚?” 赵妈热情起来,“太好了,她找了你们很久,街坊邻居都说你们不知道搬到哪里去了,她孤身一人无依无靠,不容易呀。这下可好了,你们等着,我这就去她屋里喊她。”

“不必了。”胤禛冷冷地说道,吓得赵妈立即停下了脚步。他犀利的目光在怡宁的房门前又停了一会儿,猛然转身,大步向外走去,胤祥急忙在后面叫道:“四哥,你等等,你等等。”拔脚追了出去。

“四哥,你干吗要出来?小四嫂肯定就在屋里头,难道你不想见她了?”坐在车上,胤祥不解地问道。

胤禛盘腿坐着,双目紧闭,大口地调整着呼吸,半晌才缓缓睁开眼,道:“我能感觉到,她就在门帘后,分明已经看见了你我。她若但凡还有一丝一毫的心思在我身上,自会出来相见。她即如此无情,我又何必强求?”

“你们俩的事我真是搞不懂,一个昨天还柔情蜜意,今天就诈死远逃;一个明明相思入骨,拖着病躯疯了般四处寻找,这好容易找到了,又不肯见面。要说,还是像我和茗薇这样,睡觉生孩子,多简单。”

胤禛低头摆弄下腰间的黄玉,眼睛里充满着疲倦,没有一点儿光芒:“十三弟,实话跟你说,就连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那天在西山顶上,眼看着宁儿在我面前消失,我当时恨不能随着她去。当日的心情,真可谓是痛彻心腑。”

他的眼皮垂下来,脸上只剩下一片黑暗的空白:“后来,我发现自己被这个小女人耍弄了,侍卫也在山脚下找到她换下的衣服。当时,我愤怒之极,恨不能立即将她抓回,用铁索捆在地牢里,让她今生今世也休想再逃开半步。甚至,我还想过只要能使她永远呆在我身边,就是打断她的双腿也在所不惜。

剩下的事情你也知道,出北京的所有道路,我都加派了人马搜寻,就算是只苍蝇也飞不过去,然而仍然得不到她的半点消息。我以为,莫不是她在半路上出了什么事情?当时我的想法就变了,我不再恨她,只求她能安然无恙、平安归来。哪怕她仍要独自住在宁园,我也依她。

直到你拿着《碧血剑》来找我,我这才从煎熬中解脱出来,知道她还活着,我除了感谢菩萨,哪里还有半分怒气。即便她慌称是龙四的遗孀,我也不曾有一丝恼怒,只想立刻见到她。

可是,就在刚才,我站在院中,想到她就是在这样简陋贫寒的地方生活了半年,放着宁园的神仙洞府不要,放着雍王府的万般荣宠不恋,这心中突然就有些心灰意冷。她明明就站在门帘后看着我,我甚至能感觉到她的呼吸!也许,她心中真的是没有我。既是如此,强扭的瓜不甜,我放手,只要她能平安快乐!”

“四哥,你想得不对。”胤祥见他神色凄冷,十分不忍,劝解道:“别的我不敢说,要说小四嫂心中没有你,我不信!还记得那天你过寿,在众人面前她看你的眼神,那股毫不掩饰的爱恋,任谁都能看出。后来我们还议论说,从没见过一个女人敢这样当众大胆火热地表达感情和欲望,就是八嫂恐怕也没有这份赤裸裸的胆量。你们之间肯定是有什么误会,解释清楚就行了,你千万不能放弃。”

胤禛机械地点点头,不再言语,只听见车轮的吱呀声响个不停。

直到赵妈掀起门帘,怡宁才如梦初醒,追到院门,见车马已经远去,只留下几道烟尘在空中袅袅荡荡。她滑坐在地下,感到有什么东西正从她的骨头缝里一点点抽走,整个身体好像已经不是自己的,瘫扶在门槛上失声痛哭起来,仿佛关闭近20年的泪闸突然开了口,一泄不可止。

童林一下午都躲在房间里没有出来,连晚饭都是赵妈给他端进屋吃的,不知道在鼓捣什么。怡宁没有心思管他,也没心思吃晚饭,无视赵妈担忧的眼神,天一擦黑就披上件斗篷出了门。她靠着墙根急急地走着,心中对自己说道:“我不但玩弄了他的感情,我还抛弃了他,我伤他至此,他却仍在寻我,仍在等我,我要补偿他,用我一生的爱补偿他,就算他打我、骂我,我也决不再离开他身边半步!”

走到雍王府门前的小巷口,她停下脚步,望着灯火通明的雍王府大门,鼓起勇气,就要冲过去,却见一抬八人大轿喧哗着从西面过来,停在了雍王府门口。只见下轿的人面白无须,身穿三品仙鹤补服,头戴花翎,正是年氏的哥哥年羹尧。怡宁隐身在墙脚,望着年羹尧的背影,不由犹豫起来。

雍亲王的书房前种着一棵桂花树,是怡宁曾经见过的,此时虽未到开花的季节,但碧枝绿叶十分茂密。胤禛坐在树下的石凳上,手中抚着一管碧绿的洞箫,出神了一会儿,轻轻放在唇边,吹奏起来。

怡宁依在巷口,突听到雍王府上空萧声乍起,时而响遏行云、时而鸦默雀静,在夜空中盘旋低浮,清越缥缈,所有流逝的时光,忽然间,仿佛就在吹萧者的手指间起起落落,如天籁之音,却正是一曲《孤零雁》。只是,这箫声比起三阿哥胤祉的吹奏,更加深情而悲怆。

胤祥站在书房的门口,望了一会儿沉浸在萧声中的四哥,对一旁的景泰低声吩咐道:“你们暗中跟着,别让宁福晋发觉,也小心别让那个童林察觉到。”

正说着,秦福急冲冲地走了进来,胤祥忙问:“可是宁福晋到了?”

“不,不是福晋,是年大人,他说有紧急事务要当面向王爷回禀。”秦福小心地答道。

一盏茶的功夫,打发走年庚尧,胤禛又重新拿起玉萧吹奏起来。胤祥便对外喊道:“人怎么还没到?路上不是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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