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枪沉甸甸,压得李可健喘不过气来,他不知道彭秀章究竟在之前干了什么事,又有着怎样的筹划,但这把枪切切实实给自已带来了无尽的压力,是留着备用还是找个机会丢到奎河里去,他彷徨无措。
成丰走过来:“我帮你收拾。”
吓得李可健直往后缩,连连摆手,成丰面露狐疑:“有啥不能让我看的?”
少年不像成年人那般有界限感,成丰非要看个究竟,手枪必定露馅,正当李可健不知如何解围时,电话铃响了。
将军是不会亲自接电话的,成丰跑到办公桌前接了电话,对陈庭晖说:“南京长途,夫人打来的,总机问要不要接进来。”
陈庭晖接过话筒,摆摆手,成丰拉着李可健回避了。
回避到门口依然能听到陈庭晖用浙江方言和夫人通话,李可健一头雾水,成丰却能听懂,他低声告诉李可健,这回多亏了夫人动用了家里的关系才帮司长脱困。
“那为啥看起来他不大高兴?”李可健问道。
“这年头托人办事哪有不花钱的,夫人估计砸锅卖铁倾家荡产了。”成丰撇撇嘴道。
“托的谁?”李可健很好奇。
“扬子公司的谁……”成丰说,“听说很有势力。”
李可健愕然,臭名昭著的扬子公司,连太子爷都奈何不得的超级大老虎,假如是扬子公司总经理孔令侃亲自给彭城剿总打电话要求放人,那么今晚沧浪池的这一幕大戏就更加令人玩味了,贪官抓了清官,又被全国最大的贪腐头子收了贿赂后打招呼释放,到底谁清谁浊,已然分不清楚了。
电话打完了,陈庭晖在召唤成丰,让他跑一趟马市街,把林小姐叫来,这里有许多文案卷宗需要连夜整理。
“这么晚了……”成丰嗫嚅道。
然后李可健就看到了陈庭晖的另一面,温文尔雅的将军忽然暴怒,抓起墙上挂的马鞭抽过去,成丰的棉袄绽裂一道口子,吓得他连滚带爬的去了,陈庭晖的命令在身后追来:“开车去接,要快。”
李可健噤若寒蝉,悄悄向门口挪动,却被陈庭晖一声断喝叫回来,让他把柜子里的洋酒拿出来,再洗两个杯子。
酒是张裕白兰地,杯是圆形直口玻璃杯,用白瓷茶杯肯定是不行的,勤务兵要拿着白餐巾在旁边伺候着。
楼下传来奥兹莫比尔455跑车的咆哮声,林小姐这么快就接来了。李可健不禁腹诽,这位将军还真是食言而肥,刚说过不用这辆车,话音未落就拿来接女朋友,清官就是这样式儿的?闹呢。
林小姐在成丰的陪伴下走了进来,看得出虽然时间仓促了点,还是略施粉黛,还好这个年代的人相对克制,没有一见面就拥抱在一起让旁人尴尬,他们只是深情凝望,尽在不言中。
白兰地倒上,没有菜干喝,陈庭晖酒量很大,一杯杯的往肚子里灌,林然只是端起杯子象征性地抿一下,她劝将军:“抽刀断水水更流,借酒消愁愁更愁,少喝一点吧。”
陈庭晖说你不懂,我心里苦,我想为国家做点事情,难道我有错么!为什么每个人都想着拆船板,而不是想着同舟共济,把船底的漏洞堵上,国家亡了,他们就能有好果子吃么?
李可健咕哝了一句:“国家不会亡,灭亡的只有腐败的政权。”得亏陈庭晖正在直抒胸臆,没注意勤务兵的碎碎念。
大半瓶酒下肚,酒入愁肠愁更愁,陈庭晖趴在桌子上人事不省,林然指挥两个勤务兵把将军抬到床上,脱了皮鞋和外衣,盖上被子,三人出来,相对无言。
“他很不容易。”林然叹了一口气。
“堂堂少将,想正常查案子都这么难,这世道算完了。”李可健附和道。
“少将不值钱的,你知道彭城有多少个少将?光陆军医院就有一大群,内外科的主任都挂少将衔,他一个光杆监察官,手底下没有兵,简直是寸步难行,说来也怪我,如果不是我帮他,也不会有这些事了。”林然坐在沙发上,成丰给她倒了杯水,托着腮帮子往旁边一坐,俨然是要听故事了。
林然真的是满肚子的故事无人诉说,经过这一番折腾,对两个年轻勤务兵的印象极好,索性说出来图个轻快。
原来陈庭晖早就想整顿军款私存的积弊,既能解决士兵的温饱,又能改善金融环境,但是来了彭城之后处处受阻,各部队军需官阳奉阴违,他虽是监察官,拿不到证据也没法办人,所以只能另辟蹊径,从银行界入手,拿到账本就是铁证,无奈徐州各银行同气连枝,严防死守,一筹莫展之际,身边的女秘书给他指明了方向。
林然说的隐晦,但李可健明白,是这个年方二九的女生情窦初开,春心萌动,为了爱情出卖了自家老爸。千防万防,家贼难防,林泽源是银行襄理,经常把账本带回家,林然偷偷记录了信息,转交给陈庭晖,于是铁证在手的陈司长就拿大中银行做了敬猴的鸡。
“银行被查,只好尽力收款,可是放出去的款子岂是三言两语就能收回来的,就只能先催收那些中小商户,想尽办法让他们还钱,徐宏昌从银行贷了一笔款子还不上了,就只能拿命来抵。”林然幽幽道出真相。
李可健似乎明白了手枪为何出现在食盒暗格里,但他不死心,追问一句:“钱一天比一天贬值,按理说以前贷的款,应该很轻易就能还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