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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真正的凶手(第1页)

好景永远只是暂时。

首先是母亲积劳成疾,一病不起。父亲曾经读过几本医书,尝试着自已抓药治病,反而耽误了病情,等到拖不起的时候送去看大夫,中医把脉之后,提笔开了温补的方子,说回去静养吧,私下里却对父亲说,得的是喦,没得治,病人想吃点啥就吃点啥吧。

父亲不死心,借了平板车把母亲拉到外国人开的基督医院。这年头穷人家得了病是活不起的,看中医已经耗尽了微薄的积蓄,看西医用的是徐宏昌拿的钱,母亲住进医院,依旧气若游丝,她说咱不看了,回去吧,可是除了太平洼那个肮脏潮湿黑暗的窝棚又能去哪里呢,彭秀章哭了,母亲伸手想抚摸儿子,却连这点力气都没有。

在打了一针盘尼西林后,母亲似乎恢复了一点力气,她说我想吃冰糖葫芦。彭秀章赶紧出去买,可是糖葫芦只有冬天才有啊,跑遍了全城也只找到一些干山楂,等他气喘吁吁赶回基督医院,母亲已经走了。

父子俩拉着板车把母亲拉到乱葬岗,钱都用尽了,实在买不起棺材,就用草席卷了埋葬,父子俩在坟前枯坐许久,黄昏时回程。回来的路上,精神恍惚的父亲来不及闪避,被一辆高速行驶的吉普车撞飞,他走的比母亲要利索的多,连一句话都没留下。

肇事者是国防部的将军,事情不了了之。

一天之内,彭秀章就变成了孤儿。

好在他还有徐宏昌这个义父,还有招娣,还有大老周,还有党。

厄运似乎能传染,徐宏昌的蜡烛厂维持不下去了,彭秀章不敢确定是否因为义父将周转资金用来给自家母亲看病所导致。他总想着天无绝人之路,好人就应该有好报,想法很天真,命运很残忍,一个月后,他的义父徐宏昌也死了。

徐宏昌是被逼死的,为了红灯蜡烛厂能够苟延残喘,维持一家人的生计,他借了银行的贷款。阴阳合同,明面的合同是借的法币,暗的合同签的是现大洋的数目。别管外面流通的是法币军票中储券还是北海币中州币鲁西南银行币,银元和金条永远是锚定物,是硬通货。

这笔银元,本来是计划用来购买石蜡棉线煤炭等原料的,但是金圆券的横空出世改变了一切。

政府说这种新货币只发行二十亿元,多一分都不会超发,所以绝不会像法币那般贬值,一元金圆券兑换法币三百万元,关金券十五万元。用一两黄金可以兑换二百元金圆券,两枚银元兑换一元金圆券,民间不得私藏金银外汇,违者全部没收。

为了给金圆券保驾护航,国府还颁布了8。19禁令,限制所有物价必须维持在八月十九日这一天的水平,谁敢私自涨价就严办谁。

徐宏昌做了多年生意,岂会被这些花招哄骗,国民政府哪还有半点信誉可言,所谓和美金挂钩纯粹就是哄孩子玩的。

要怪只能怪徐宏昌命不好,他被人举报了,非法持有大批银元是重罪,在没收和兑换金圆券的选项之间,他只能选择后者,拿一吹嗡嗡响的银元换了一堆印刷精美的纸。

不出所料,金圆券推出没几天就崩盘了,8。19禁令形同虚设,商户囤积居奇不愿出售,物价依旧飞涨,徐宏昌拿着金圆券买不到原料,眼睁睁看着钱日渐贬值。

恰在此时,放贷银行因为陈庭晖严查军款私存,不得不收回贷款,徐宏昌哪有钱还贷款,只能听信银行谎言,借了高利息的过桥资金先把账堵上,然后重新贷款,没想到他被摆了一道,不但全部身家洗劫一空,还倒欠了高利贷一屁股债。

他想不明白到底这是咋回事,似乎自已并未做错什么,为何厄运临头,本来就处在崩溃的临界点,家中最小的女儿突发高烧,没钱就医,折腾了一整夜之后,小女儿夭折了,徐宏昌埋葬了女儿后,走上了不归路。

父母双双离世后,彭秀章一门心思想着报仇,他做事不再小心谨慎,变得粗枝大叶,心神不宁,他通过朋友查到了撞死父亲的人叫陈庭晖,住在花园饭店,每天都叫饭馆的合菜吃,复仇计划由此而生。

彭秀章制定了一个计划,他先拎着全兴楼的菜肴装作送错地方故意走进306,陈庭晖果然中计,百无聊赖的监察司长让他看开食盒看了看,果然对精细的羊方藏鱼颇感兴趣,从此便开始订全兴楼的饭。

第二次送饭,彭秀章就抓到了机会,去收餐具时陈庭晖不在,成丰也有事临时出去,他拿出钢丝投开办公桌的抽屉,一个冰冷的铁家伙躺在里面,是枪!手指一扣就能要人性命的手枪。

彭秀章没有任何犹豫就拿出手枪藏在身上,他今天就要手刃仇人,但是很不巧,陈庭晖开会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他只能离开,走后开始惴惴不安,盗枪很快就会被发现,届时如何应对,他真没想过。

失魂落魄的彭秀章引起了大老周的留意,大叔和他谈心,彭秀章忍不住将自已的计划和盘托出,说我要杀陈庭晖为父报仇,为国家除害。

大老周眉头一皱,他不能否认陈庭晖犯下的恶行,但是为了报私仇把党的秘密联络点暴露是极端不负责任的行为,会导致地下工作的重大损失,但他没有斥责这个可怜的孩子,只是语重心长的开导他。

“行,叔支持你,你去杀了他,然后全兴楼上下全都撤离徐州,那些和咱们来往密切的哥们少不得要被宪兵抓去问话。”

“再说了,陈庭晖只是一个监察司派驻彭城剿总的官儿,留他一条命还能兴风作浪,在敌人中制造矛盾,杀他对战局一毛钱的价值都没用。”

彭秀章这才意识到自已的鲁莽,但是他还不死心,他说要不然这样,我先杀了陈庭晖,再去剿总司令部把刘峙干掉,这下总有价值了吧。

“我留最后一颗子弹自杀,不会连累大家。”彭秀章毅然决然道。

大老周哑然失笑,将眼袋锅子在鞋底上敲了敲说:“后生可畏,你这胆气和赵子龙差不多了,可是这刘峙啊,还是留着对咱们作用更大,真想动他,他有九条命也没了。”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到底如何是好,少年陷入迷茫。

大老周重新叼起眼袋,目光投向远方:“你知道我最想干啥么?”

这是一个设问句,彭秀章并不知道大老周的过往和心结。

“我今年五十岁了,从我十六岁起就在冯玉祥手底下当兵,打了半辈子的仗,打仗拼的是人命和辎重给养,但情报更重要,有时候一个情报能救几千上万人的命,相反,情报不准,战场上成团成师的兵一天就能全报销,赌桌上的钱都不叫钱,战场的命都不是命啊。”

“彭城周边一场大会战避无可避,今天还活着的人,年底就未必在了,你想报仇也不必急于一时,有时候人算不如天算,等等看吧,对了,我要是你,就把手枪悄悄还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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