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身后有只手绕过她扯住帘子,刷地一下将车帘拉拢。疾风被阻隔在马车外,冷然的感觉倏然远离。然后,宽大温热的棉氅从身后罩下来,将她整个人紧紧裹住。温若怔了怔,缓缓回过头,却见谢屹辞又坐回离她稍远的位置。
她的鼻尖红红,赌气似的将披在肩上的棉氅丢开,然后偏过脑袋不再看他。
虽然不再看他,可温若心口闷闷的,隐隐感觉有道灼热的视线正望着她。不多时,耳边仿佛响起一声极低的叹息,温若抿了抿唇,继而回首肩头一沉,谢屹辞拿着棉氅为她披好,长指将两条系带系好。然后,他亦抬眸凝向她。
四目相撞,温若能清晰地看见他眼里脆弱的自己,同样的,两人近在咫尺,她亦能看清他病倦的眉眼。心中酸胀难抑,温若伸出手轻轻圈住他的脖子,小心翼翼地抱住他,然后将下巴置于他的肩上直到谢屹辞环住她的腰,温若悬着的心才慢慢放下——
她多怕他又将她推开。
几日来,她终于又有了抱着他的实感。酸酸麻麻的滋味溢满心间,温若咬着娇唇攀在谢屹辞身上呜咽出声感受着怀中人的颤抖,谢屹辞没有说话,只是将环在她纤腰上的手渐次上移,缓缓拍着她的脊背,似有劝慰,更是轻哄。
许是连日来的紧张在这个怀里渐渐消散,很快温若便困倦地睡着了。外头的风声亦是小了不少,好似也不愿打扰马车中的安稳静谧一般。谢屹辞调整了个姿势,让温若枕着他,睡得更安稳些。
狐狸眼低垂,望着她沉静的睡颜,谢屹辞才敢将眼底真实的情绪显露。眉心渐渐皱起,强撑着的病体已然快到极限,谢屹辞极力压着喉间的腥甜,然而——
“啪嗒。”
鲜红的血液顺着指尖滴落,发出细细的轻响。不知是听见声响,还是闻见淡淡的血腥味,睡梦中的人儿忽地蹙了蹙眉。谢屹辞眉心一跳,立即将手伸出窗外,不让淌出的鲜血扰她安眠。只是身上剧烈的痛楚让他不由地心慌,现下只是指端,若是旁的地方再渗出血来,该怎么办?
谢屹辞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她本就爱哭,若是那样,岂不要哭坏眼睛。
不知睡了多久,温若睁开困倦的眼皮,睡眼惺忪地半坐起身。马车已经停下来,摇晃的感觉消散不见,只是车厢之中只有她一人。温若猛然清醒,还未有所动作之时便听见马车外传来熟悉的声音——
“护送公主入宫。”
脑海里的嗡鸣声忽地响起,温若浑身都在抖,整张脸白得几乎没了血色。而外面的人显然毫无察觉,吩咐完后便由范晞搀着缓缓朝府里走去。
马蹄扬起,车身缓缓移动。然而这时,马车里的人倏然将垂落的车帘用力掀开,未等马车停下,甚至还未等车夫反应过来,她便冷着脸朝车下一跳。好在祁芳就在马车边上,赶忙上前扶了一把,才不至于让她把双脚扭了。
踉跄着站定后,温若紧紧攥着拳,疾步朝着那个背影走去,“谢屹辞——”
她的声音不重,却能让所有人都听出她声线中的愠怒。好在护卫军在入城后与他们分开,径直回宫去复命。此时此刻,周围只有谢府的府兵和一些与他们最亲近的人。
在温若唤出谢屹辞的名字后,周遭忽然安静下来,那个刚迈入府门的身影亦是顿住。只是,却没有回身朝她望过来。
“你非要如此么?”温若忍住哭腔,一字一顿,“谢屹辞,你真的要赶我走?”
夜色漆黑,府门檐角下的两盏灯将门内人的身影拉得很长。温若眼里雾气漫布,故而没有看清谢屹辞微晃的身体。待眼泪滚落,她的雾眸骤然一痛,谢屹辞并未回头,而是徐徐朝内走去
“公主”祁芳眼中亦是泛着痛楚,她扶住温若的胳膊,低声安慰:“将军解蛊需要时间,我们先回宫去住几日好不好?”
温若垂着眸,感受着心往下沉,连呼吸都窒着痛。她觉得很累,有一瞬间她很想顺着祁芳的意思上马车,回宫,再不管他了。
——反正他都到府了,蛊医也在,一定不会有事的。
她都下了决心了,可脚步生生顿在那儿,怎么也无法移动半分。眼前朦胧一片,她恍然又想起方才与他对视的瞬间。无论他怎样故意将她推远,他的眼神都骗不了人。
心口被牢牢揪住,温若咬了咬唇,让自己清醒了些。然后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她忽然提裙朝里跑去
才跑了几步,温若便看见谢屹辞走在她前方的不远处。心底悄然升起一阵疑惑——
他怎会走得这样慢?
顾不得多想,温若疾步往前,绕过他挡在他面前,“你到底是怎么”
话未说完,温若整个人僵在原地,仿佛陷入冰窖一般,再感受不到任何温度。因着夜色漆漆的缘故,方才她没看清他颤抖的身子,而此时此时,在渐次漫开的血腥味之中,她终于看清了他几乎快要破碎的样子。
宽厚的外袍快要被鲜血浸透,温若不晓得他身上的何处在淌血,亦或许,他全身都在淌着血。她伸出指尖想要碰一碰他,却又不敢真的触碰到他。整个人失去任何反应,连眼泪都跟不上她心口的钝痛。
谢屹辞本就已是半昏迷的状态,他半眯着眼,仅靠着范晞的搀扶才能勉强前行。他只能缓步而走,因为身上的血液会随着他的走快而淌得更多。他算好了一切,甚至不惜伤她的心,也不想让她瞧见这一幕。可仍是事与愿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