虫五爷淫邪地目光在平阳王妃和摩朔伽身上来回打量:“真的要我当着你儿子的面说吗?”
“说……你现在的丈夫,把他最信任的下属骗进大牢杀掉这件事?”
摩朔伽猛然看向虫五:“你撒谎!我明明听到他们说阿洛去刺杀七皇子了!”他突然想到自己这边还有两个当事人:“阿洛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陈知府没想到火突然烧到了自己:“我不知道啊,谷应洛被带上来之后要求和七殿下单独相处,殿下竟然还答应了,我们都被屏退,后来发生了什么就再也不知道了。”
虫五爷饶有兴趣地欣赏着摩朔伽的脸色:“你觉得,谁说的是真的呢?”
“我不信阿洛会莫名其妙的去刺杀七皇子,也不信他会那么轻易的死掉。”摩朔伽的眼神愈发凝固:“我只想知道……为什么,为什么你们之间的那些阴诡算计,非要扯上我们日月圣教!”
虫五爷愣了一下,然后像是听到了世上最荒谬的话一样哈哈大笑,笑得不可自抑:“为什么?身为魔教少主的你怎么会问出这么愚蠢的问题!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杀人呢?杀人需要理由吗?非要有什么仇怨才能杀人吗?”
他字字如刀,将摩朔伽残存的侥幸一一戳破:“没有什么原因,真要说的话,你们的存在就是原因,活死人的发源地,西域的土皇帝,多么好的替死鬼,如果不是这个女人还在乎你,她又是平阳王的命根子,你早就死了。不是很关心吗,那我告诉你好了,你那个下属,被我的同伴做成了活死人,他死前经受的折磨让我看了都忍不住咋舌,现在,该轮到你了。”
“萧煜衡那个小疯子还有顾忌,我可没有。”虫五爷咧嘴一笑:“你有没有被在暗无天日的地方关过将近十年?十年啊,人一辈子能有几个十年!”
他起身,癫狂地向天嘶嚎:“沈宣泽!我知道你一定在这里!你的女人马上就要死了!来找我吧,我就在这里等你!”
万虫齐鸣,尖锐的振翅声让人毛骨悚然,虫五爷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平阳王妃等人:“我胡虫冈二十岁从南疆万人坑里爬出来,至今都快三十年了,无亲无友,赤条条来去无牵挂,沈宣泽不是很喜欢报复人吗?那就也来尝尝我的报复吧,看看拼上他的女人、心腹、手下……要多少条人命才能把我带走!”
陈知府从虫五的话中察觉到一丝异样,上堂的时候看到的那个人,那种灵活度,真的是活死人吗?可虫五说的也并不是假话,还有当时七殿下显得过于鲁莽的做法……这其中,恐怕另有一层深意。
“大人低头!”师爷把沉浸在自己思考中的陈知府按下,下一秒,凌厉的破空声越过二人头顶,打在虫五爷和平阳王妃中间的地面上,激起一片沙尘。
虫五毫不意外地看过去:“你果然来了。”
来不及换衣服的平阳王收起自己的黑蟒鞭,快步走向自己的王妃身边,在伤口处不要钱一样撒了一堆金疮药,又掏出一枚药丸塞进平阳王妃嘴里:“月娘,你怎么样?”
平阳王妃既恼恨他的欺瞒,又忍不住为他的安全担心,她眼睫濡湿,只能发出微薄的气音:“你不该来的。”
她怪他,又难以怨他,最后只能自厌——平阳王之所以留下虫五的命,总归还是为了自己,事情到了这一步,生死一线,又何必再争辩对错呢。看虫五的样子,分明是恨平阳王入骨,俗话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有所挂碍的平阳王对上虫五,今日无论来多少人恐怕都难以善了。
平阳王冷丽的眉眼因她而缓和:“我难道还能抛下你不管吗?”
平阳王妃怔怔地看着他俊美一如往昔的侧颜,还想说什么,他却已经起身挡在前面:“高璃,带王妃和摩朔伽离开。”
虫五两眼一眯,三道虫墙挡在平阳王来的路上:“我说过谁可以走了吗?”
平阳王冷冷道:“本王以为,你多活了这么多年,应该觉得够本了。”
虫五爷的眼神里像裹着刀子:“活着?你管那叫活着?王爷,好王爷!你要不要进去试试我的活法?怎么,你有求于我的做法就是偷梁换柱地把我调到荆州,不仅不好酒好菜的招待,反倒把我关进比天牢还难熬的地方熬岁数,还指望我感激你,尽心尽力地替你救人?你看着倒是一副精明样,好日子过多了把脑子过废了吧!”
平阳王短暂地皱了下眉:“你害人无数,本应车裂而死,本王容你苟活至今已然足够宽容,放你出去?除非本王死了!”
虫五爷唇边浮起一丝诡异的笑容:“害人无数,害人无数……这话说的真好啊,义正言辞,令人动容!那这么正直的王爷知不知道,要配出一个不知名的蛊毒解药,是得拿上百上千活人试药的呢?”
此言一出,平阳王妃面色大变!她无助地望向自己的丈夫,一颗心越发冰凉——朝夕相对十几年,此刻才发现眼前这个人是如此的熟悉又陌生,熟悉于二人只需一个对视就能理解彼此心中所想,而陌生在于……她好像从未真正明白过他。
当年千江月离开波斯,拖着最后一口气回到中原,在万念俱灰的时候碰到了私服出门的平阳王。那时他隐瞒身份,同几个江湖上的朋友惩戒光天化日就敢仗势作恶的县令侄子,也救了她的性命,将她带回客栈悉心关照,衣不解带。情动后,彼此都知晓了对方身份,千江月自觉地位悬殊难以长久,沈宣泽却用行动证明了自己的“心怀仁义,不拘贵贱”,千江月这才松口答应成为他的王妃。她最喜欢和沈宣泽易容后穿着便衣走遍荆州每一个地方,惩恶扬善,济苦救难。可好景不长,在她有了二人第一个孩子后,在波斯中的蛊毒发作了——她不得不打掉那个在肚子里还不到两个月的胎儿,身体也每况愈下,再不能随意走动,每天抱着药罐缩在床上,清醒的时间不超过三个时辰。
那段时间她昏昏沉沉地,很少有清醒的意识,但她知道,沈宣泽比她更痛苦,他整日在外奔走,求医问药,忙得焦头烂额。直到有一天,沈宣泽回来高兴地抱着她哭了很久,说她有救了。
不想死不是什么难以启齿的卑劣愿望,可是若为了她一个人活,竟要成百成千的人去死,那她宁愿立刻死了,也不想夜不安枕地背着如此沉重的罪恶活下去!
她期待地看着沈宣泽,多么希望他能出言反驳啊!可是没有,沈宣泽站在原地,如同一块凝固的石头。
虫五爷的话还在继续:“怎么不说话了?是突然哑巴了吗?对着你的王妃发誓啊?说你不知道萧煜衡炼制活死人,没有纵容他四处搜罗活人;说你没有大开方便之门让萧煜衡在宣城府衙门的监狱下另修了一间密牢,说你没有用过那些活人试出来的解药、对那些试药后死去的人又被拿去炼制活死人的事毫不知情;说你是无辜的、正义的,胸怀坦荡、光风霁月的,说啊?怎么不说了!”
“猜猜看,那些人里有没有你从前救济过的呢?”虫五爷说痛快了:“跟我装什么呢?想毁尸灭迹杀人灭口,直说就是了,何必还给自己脑袋上戴个为民除害的帽子,像你这样的伪善君子,连我这真小人都瞧不起!”
“阿娘!”摩朔伽失声看着千江月吐出一大滩血,服下平阳王给的药丸后,她本来已经好多了,可这口血一吐,伤势肉眼可见的急剧恶化起来。
平阳王终于不再是那种僵硬的状态了,他回头想要触碰千江月,手却被狠狠打开:“月娘!”
“别叫我月娘!离我远点!”千江月一边咯血一边后退,最后血里竟有了些肉块:“让我现在就死了吧!好过受这种折磨!”
平阳王对虫五爷怒目相视:“你说够了没有!”
“当然没有。”虫五爷唏嘘地看着千江月,对平阳王道:“我就是要你看着她死,而且你为什么要怪我啊?她现在这样,最应该怪的不是你吗?”
“汝欲淫人,致人淫我,天理昭然,汝尚欲杀我耶?”在一地乱麻中,陈知府开口了:“这句话出自一民间故事,说沧州有一无赖,和一群恶少乘凉时看到一个少妇在古庙里避雨,对其他人说,这个女人可以奸淫。当晚他们便冲入庙中扒光了少妇的衣服上前调戏,无赖这才发现那少妇竟是自己的妻子。无赖恼恨地想要淹死妻子,其妻便说出了这段话。”
陈知府越过众人,对平阳王淡淡一揖:“王爷,下官宣城知府陈项肇,初来荆州时欲整顿民生,却遭恶人以性命胁迫,王爷虽未居功,下官却知道是您出手相助。只是后来再想求见您时,您又态度莫测,实在叫人难以揣测,下官微末之身难撼大浪,只能做一个眼瞎心盲的糊涂官,今日方才明白您前后矛盾的做法到底是何缘故。下官可以理解,却难以苟同,如今这般,绝非他人之过,两害相谋,不愿取任何一方,便是任何一方都取了,造成今日的境况,根源在您不在虫五啊!”
“若您尚有一丝良知,便让我带着您的手下将此处团团围住,竭力不让毒虫外泄。这些毒虫官兵尚且不能敌,若流落在外,百姓又该如何应对呢?”
“下官言已至此,请王爷决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