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铤见到这位颇具神秘色彩的六殿下不过短短一个时辰,只觉得六殿下是个十分平易近人,温和可亲的人,不,更进一步来说,他实在平易近人地有些过分了,直到此刻冷起脸来,解铤才惊觉这位六殿下身上的威压并不逊于任何一个皇子。
“属下知罪,还请殿下责罚!”
“责罚?你若想不明白自己究竟错在何处,纵有太多责罚又有什么用?”我的脸色越发冷凝:“我问你,内卫为谁服务?”
解铤答:“天子。”
“天子,”我口中轻啧一下:“那天子又要对谁负责?”
解铤愣住了:“天子。。。。。。天子当为万民。”
“是啊,天子当为万民计,你答的很好。”我负手而立,推开了桂香斋的窗户,从这里恰好可以看见花枝子巷的半边:“皇。。。。。。父皇当初委任洛书赟建立内卫,便是为了监察百官,只可惜他为了发展自己的权势,利用内卫收集来的证据抓他人把柄,以致如今连内卫之中也有派系争斗,看到不平之事第一反应不是上达天听,而是记下来攒着。攒多久?不知道。有多少冤案因时间流逝而无法追究,有多少密探搭上性命得到的消息最后连个水花都没激起来?这个过程中,又有多少民心流失了,有没有人算过这笔账?”
解铤默默不能语,我回头看他,见他只跪在地上一句话不说,叹息道:“你过来——先起来。”
“且不说周世乡如何称霸邻里,先看看这花枝巷,众人心照不宣的暗娼所,先前把内卫的联络点放在此处也有避人耳目的因素,可是,你们就真的对百姓的困苦视而不见吗?”
“这花枝巷里有多长时间没人打扫过?里面死一个人多久才会被发现?长此以往,早晚生出疫病,这疫病传人的速度有多快你不知道吗?难道朝廷非要到那时才肯出手补救?真到那时,你我皆悔之晚矣!”
“我知道,这些都不是一朝一夕能改变的,但这也不是朝廷能够坐视不管的理由,内卫虽无随意处置当地官员的权利,却有监察之权,若你们的眼睛只盯着党派之间的蝇营狗苟,却忽视百姓疾苦,便是因小失大。待有一日民心尽失,王朝不保,又哪儿来的什么党派之争呢?”我轻轻拍着解铤的肩膀与他对视,语重心长道:“解卿,你们是天子内卫,父皇不能经常出京视察,你们便是他的眼睛,若连眼睛都看歪了地方,瞧不见天下真正的弊病,一个盲人又如何能够治理好天下?”
“解卿,我今日同你说这么多,不是要怪责你什么,只是希望你们这些眼睛不要辜负陛下的信任。你们不是谁的奴才,而是天子的一部分,你们所做的一切,更不止是为了完成谁的任务,而是为了千千万万同我们一样是血肉之躯的百姓们能够安居乐业,不受他人、甚至是朝廷某些蛀虫的侵害。这天下不是天子一个人的天下,而是你们、是所有百姓共同的天下,你现在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是为将来的自己和你的儿孙而战,为了将来有一天,即便身为平凡百姓,也能过上有盼头的生活。往后若你不知道该把目光放在何处,就去下面走一圈,想想如果自己是其中再平凡不过的一员,最想要什么,就知道知道该如何做了。”
解铤眼中有水光,再次跪地:“殿下教诲,解铤必铭记于心,此生不忘!”
我向他伸出手:“起来吧,解卿,我有几件事想交给你,不过没有酬劳,你可愿意接受呢?”
解铤抱拳:“属下万死不辞。”
“这倒不至于,”我摆摆手,想到一个不显眼却可以暂解燃眉之急的办法:“我要你……放出桂香斋要扩建招工的消息,不给工钱,只包一天三顿,吃食也用不着太好,干净能饱腹即可,如此才能吸引到真正贫苦乞儿,在其中筛一些勤恳能干的教些能谋生的真本事,如果有可造之材,可以观察一些能否收为己用。”
解铤略一思索:“您是说像洛罪人曾经的做的那样……吸收为密探?”
“洛书赟此人,大才也。”我想到这人在位时的种种举措,不禁欷歔,却忽然瞟到解铤诧异的目光:“用那种眼神看我做什么?”
解铤连忙摆手:“属下只是……洛罪人不止是撺掇三殿下谋逆的罪魁祸首,且当年叶大将军之事……如此死仇,属下以为殿下会十分不喜此人。”
“讨厌一个人,就非要否定他的全部吗?”我摇了摇头:“虽然此人心术不正,但许多决策都有一定前瞻性,学习他人的好处,摒弃其中的糟粕,斗争性与同一性相结合,才能推动变化和发展嘛……总之如今的内卫系统尚不成熟,你不必想那么多,先从小事做起便是。”
解铤对我的话似懂非懂,但叫他做什么还是听的很清楚的,当即领命:“属下遵旨。”
“第二件事,把花支巷子清理一遍,里面的人有病的能治就治一下,还有那些悄无声息死在里面的人的尸体……虽然无法现在就取缔它的存在,但是里面的人来往地如此繁杂,万一真的有什么病传了出去就不好了。”
解铤不解:“可此举或许会惊动之前叛逃那两个内卫和他们管辖的密探,若他们直接逃离,恐怕就再也追不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