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里,我敏锐地察觉到楚赦之的心情不太妙:“你看到尸体了?是没有找到有用的线索,还是……”还是尸体太过惨烈?
楚赦之的眉头皱得能夹死一只苍蝇:“凶手把尸体的内脏掏空,放了一个六七岁孩童大小的人偶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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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赦之暗暗记下翟狯和程历口中的重点词汇,打算等到白天再打听消息,又听翟狯讽刺了一会他家的废物少爷,然后二人便骂骂咧咧地离开了——大晚上和尸体待在一起实在渗人,亏心事做多了,胆子再大心里也有鬼。因此,他们打算挑明日阳光最盛的时辰把尸体烧了。
既然如此,留给自己的时间就不多了。楚赦之掏出趁手的刀具,准备尽快验尸。
掀开蒙尸的白布,楚赦之沉默了。
怎么说呢,楚赦之浪迹江湖这么多年,比这更难看更血淋淋的尸体不是没见过,最近的猎奇死法之首便数慕锦霞的剥皮尸了,但这一具……
临时购置的薄木棺材中,鼓胀着肚子的男尸大张嘴巴,口中塞满浸着血的糠草,唇角撕裂到耳边,双目翕张,像是死前看到了什么极为恐怖的、不敢置信的事或人,狰狞无比。
楚赦之不忍地伸手合上尸体的眼睛,却发现外力根本无法令这双眼闭合。民间有一种说法,如果有些死人的眼皮怎么合都合不上,便说明此人死前怨气极重。这话虽然听着邪乎,却也有几分道理,就比如楚赦之的动作不仅没能合上尸体的眼皮,反而使本就是草草缝合的头颅滚离了脖子。
楚赦之:……
他叹了口气,伸手想把头安回去,谁知手刚捏上脖颈,面色就是一变!
尸体躺在棺材里看不出来什么,一捏之下楚赦之才发觉,整具尸身竟没有脊骨!
楚赦之脑海中莫名想起自己有个极善做鱼的朋友,无需斩头去尾便能整鱼去骨,所用的工具不过是一把并不锋利的、宝剑形的刀,两侧刀刃只需长度的四分之一。出骨前将鱼去鳞,鳃洗净,擦干水分,放在砧板上,掀起鳃盖,隔着皮肉把脊骨斩断,再将脐门处的脊骨斩断,却不断鱼尾。然后左手按住鱼身,右手持刀将鳃盖掀起,沿脊骨的面推进,后平劈向腹部,这样慢慢向尾部延伸,直至脐门处。至两面鱼骨完全脱离鱼肉后,即可把胸骨和脊骨抽出。
而人和鱼,是不同的构造。
楚赦之目光下移,棺材的底部,放着一个源源不断散发恶臭的土罐。不用看楚赦之就知道那是什么——提前被凶手掏出的内脏。
程历的话在楚赦之脑中反复播放——
“卖屁股的……”楚赦之的唇被他抿得发白,此时他神色严肃到极点。先撇开里面不知装了什么的肚腹,他目光投向尸体臀腿之间的某处——果然,那个洞口有被不正常撕开的痕迹,周边一片血与排泄物混合的东西干涸地糊在股间。楚赦之眼前好像幻视出一个画面:一只血淋淋的、锋利如鹰爪的手在濒死的哀嚎中猛然探入洞口,一进一出,便是一坨缠在手上的肠子和分不清是什么的内脏肉块。
他的心猛然一跳,被这残忍至极的手法恶心地胸口发闷。那么,最重要的来了,凶手如此费力地剃骨去脏,尸体这仿佛六月怀胎的肚腹中装得又是什么呢?
薄如蝉翼的小刀划破被撑得近乎透明的皮肤,楚赦之细心的发现,这皮肤虽然有些许的松弛迹象,却能摸得出是经过精心保养的。结合程历等人蔑视的口吻,死者尤辉的真实身份呼之欲出——象姑,同长青湖雾中那个唱戏人似乎出自同一类群体,更确切地说,尤辉应该算是这一行中已经被买下金屋藏娇的“成功群体”。
仿佛气球被吹爆,皮肉裂开,首先映入楚赦之眼帘的便是一双黑黝黝的会滚动的眼珠子,饶是有所准备,楚赦之也被吓了一跳:“这是……人偶?”
楚赦之心里闪过一个关键字:“人偶……灵偶村?”
刚才程历提到了“灵偶村”这个地名,是死者尤辉的住处,据说这个村子还有什么传说……先记下来慢慢打听。
楚赦之从死者的肚子里小心翼翼地把这个沾满血的人偶取出。
这人偶做的活灵活现,栩栩如生,像是对着真人一比一制作的,如果不看它是从人的肚子里取出来的,笑眯眯地模样甚至很有几分可爱,连脸上的梨涡都被细致地还原了。楚赦之已经很久不玩,也不会特意关注人偶这种孩子才会玩的东西,可眼前这个人偶却比他小时候见过的更加精致——这可不是个普通的评价,在楚赦之还不是楚赦之,而是还在牙牙学语的萧煜宸的时候,从前朝流传至今的萧家剩下的全部资源为他倾斜,他所见过的、用过的、学到的并不比皇宫中的皇子差什么。只被他看一眼就撇开的人偶放在外面至少价值千两,它们普遍做工精致,材料讲究,但终究是死物,都不及眼前这个——制作人仿佛将自己灵魂中的一部分封印在了里面,楚赦之与人偶没有瞳仁的眼睛对视,只觉得有一个被紧紧束缚、亟欲挣脱的灵魂在无声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