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员外也皱起了眉:“你也从未对我说过这件事。”
“我又不知道他没告诉你!”冯霄之死简直是周世乡这辈子遇到的最憋屈的事情:“你第一次问我的时候,我确实是忘了这回事,可后来你又单独叫了那刁奴去问话,他说话做事一向都滴水不漏的,我还以为他全都说了,只是你不相信我而已。事发前你都不知道他是条噬主的狗,我怎么可能知道!”
瞥见我眉眼间的不耐,周世乡打了个颤,老老实实道:“那天,我原本只把冯霄当乐子看,下面人打架的时候我还去捡茶果子吃,就那个一低头的功夫,我余光里好像看到一抹很细的白光一闪而过,然后就是冯霄倒下的声音,等我缓过神来的时候冯霄已经死了。”
“那抹白光实在是太快也太小了,我问了两个人都说没看到,那个刁奴说冯霄除了头上撞出来的伤之外没有其他外伤,那白光大概是透过窗棱的阳光在移动,不过既然我提到了,他一定会去调查的。”
周员外把自己的眉心都掐紫了:“他这么说,你就被糊弄过去了?”
周世乡的回答甚至有几分理直气壮:“我问过其他人,他确实去找过冯霄身边的老仆,还告诉他们最好给冯霄验个尸免得有遗漏,可是冯家人不听,还把他打出来了。后来我又花钱找了几个衙役偷偷把冯霄的尸体摸了一遍,还是没找到什么异常,那我还能怎样?”
饶是对周家父子全无好感,我也忍不住向周员外投去了怜悯的目光——有这么个叉烧儿子,还真不如当初射墙上。
“原来从那个时候就。。。。。。”周员外深吸一口气,老泪纵横:“他这么做,便是换做是我也不可能同意,你。。。。。。罢了,事已至此,我还怪你什么呢?就算没有冯霄,还会有其他事情,儿啊,不是你连累了我,是为父连累了你啊!”
“至少十年,”我嘴角噙着略带讽刺的笑重复了一遍周世乡的话:“十年啊。”
没有再多提一个字,周员外也明白了我的意思——世事变幻莫测,设局的时间越长,其中的精细度就越难把控,没人会花费十年的时间只为扳倒一个周家,除非周家也是那个局里的一环。
“父亲,你们在打什么哑谜?”周世乡听的抓心挠肝:“为什么没有冯霄还会有其他事?到底是谁要害咱们?都这个时候了,您能不能不要再打哑谜了!”
周员外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他闭上双眼沉沉一叹,连耷拉下来的眼皮都写满了沧桑:“你当日看到的白光并不是错觉,冯霄的死因,应当和多年前的一个江湖门派有关。”
“多年前的门派?”我不得不重新审视这个看似不起眼的老头:“员外如此形容,便是说明,那门派如今已经不在了。连这种消息都牢记心中,周员外涉猎之广,令小僧钦佩。”
周员外怔怔地看了我一会儿,忽然苦笑:“想忘都难。”
“老夫知道,你对老夫的突然示好很是警惕,我亦不否认对你心存利用,但唯有一点——我是真心期待你能走上仕途,在这一点上,我绝无半分私心。”
他投射过来的目光惆怅而缥缈,每当有人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时,我就清楚地知道,他们并不是真正地在看我,而是透过我看到了另一个人的影子。
“你站在花枝巷里吟诗的时候,你的口吻,你的语气,还有诗中的悲悯,都让我想起了一个人。他叫高禀延,多年前,我与他同为先帝二十一年进士。初见之时,他刚刚还俗不久,尚未蓄起长发。”周员外对上我略显惊讶的眼神,点头道:“没错,他也曾经做过僧侣,算是半个江湖人,可最后,他也死在了江湖人手里。”
三十年前,进京赶考的周延寿看到一个打扮怪异,僧不僧,俗不俗的年轻学子在破桥洞下盘腿悟道,蚊蝇环绕,鼠虫横行也视若无睹,不禁为其专注所打动,邀请他和自己同住直至放榜。那时的周延寿没有想到,这个刚刚还俗的僧人,会在这一年金榜夺魁,高中状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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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帝二十一年,殿试】
“尔等对黄河水灾的看法,朕已明了。”先帝端坐高台,将下方所有学子的神色尽收眼底,最终停留在一个头顶尚能看到青白头皮的学子身上:“哪个是高禀延?”
“启禀陛下,正是学生。”突然被点名,高禀延额上略起了一层薄汗,却依旧不卑不亢地走向大殿中央下跪行礼。
先帝又问:“看你这头发。。。。。。你曾是和尚?既做了和尚,为何又想要还俗呢?可是嫌弃佛门清苦?”
先帝虽不是一位明君,但久坐高位,亦有一番不怒自威的气势,这句话问的并不和蔼,连在御前放肆惯了的楚王都没敢贸然开口。
重压之下,高禀延依旧口齿清晰,语气诚恳:“并非如此。学生幼年家贫,父母难以养活,将我弃于一寒寺门前。幸得住持怜惜,收我于门下悉心教导,学生方能活到今日。纵有清规戒律要守,学生甘之如饴。学生执意还俗,心中亦觉愧对主持,可有些事,和尚无论如何也做不到,只有成为皇帝的臣子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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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确实不像忘恩负义之辈,起来吧。”先帝的表情喜怒难辨:“既然如此,想必你还俗来此是有一番抱负的。朕认为你这篇针对黄河水患的文章写的不错,若你真的能够将文中所写一一落实,或许真的能解朕的心腹之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