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狯抱着宝儿的尸体,脑子里一片懵然。
为什么?他哪里出现了纰漏?不,不是他出了纰漏,是他错估了翟汜背后势力的狠辣,那群人根本无所谓他这样的小人物是否无辜是否有用,也压根不需要像官府一样调查取证再抓人,只要发现事情有跳出他们控制的迹象,就会毫不犹豫地将“变量”除去。
啊,听起来是不是很熟悉?这不就是自己平日借着翟家的势对自己下面的人做出的事吗?不过自己还会意思意思蒙上一层遮羞布,而真正的大人物连遮羞布都不需要,直接快刀斩乱麻,想杀就杀。
翟狯想着想着居然笑了出来,他看着杀死宝儿的凶手一击不成,又向自己射出一针,而那针甚至不会被他这种普通人的眼睛捕捉到——这怎么不算报应呢?过去,他曾暗喜于自己可以借着翟家的势钻朝廷律法的漏洞用以迫害他人而不需要付出代价,不止一次地嘲讽过律法的繁琐和冗余,他只要把证据处理好,再给那个胆小如鼠的县令塞点银子,就可以在杀人后依旧逍遥自在。可如今他自己也成为了要被处理的目标,要杀他的人又会给县令塞多少钱抹去他的存在呢?又或是连财都不需要破,只是一句话的事罢了?
比求告无门更悲惨的,是连话都说不出来就永远地闭上了嘴巴。多年来在长青湖一带,翟家像是一个土皇帝,是这里最大的“势”,他以势压人,以为理所应当,认为这世道就该是这样,谁强谁有理才是真谛,位卑言轻的人活得再惨也是他们自己的命,可为什么,当自己成为了那个“位卑言轻”的人,他还会如此的不甘呢?
不,他宁愿在众目睽睽下被律法斩于菜市,也不想今天在这里死的不明不白!
“救命!”他在脑海里进行了一个漫长的思考,现实中却仅仅只有一瞬,他以此生最快的速度往外逃窜,杀手在窗外,他得先离开这间屋子。
针比他想象中来得更快,翟狯甚至能感觉到那种阴冷的杀气瞄准了他的后心,于是他急中生智地改变了自己的逃跑路线,拼着膝盖损伤避开了要害,这一针射入了他的左肩。
剧痛令他短暂地失去了行动能力,翟狯捂着伤处发出痛呼,他向来不信鬼神,当初跟净月和尚承诺的事成之后就去出家也只是随口说说罢了,但此刻他无比的希望真的有神佛能够救他。
破空声再次响起,死亡正向他逼近。
这次他仿佛能看到那细如牛毛的针了,它从一个圆形的镂空银球里射出,银球大概有梨子大小,镂空的花纹勾勒着他看不懂的图案,中间有个空心的柱子,针就从那里发射出来。
此刻已是黄昏,仅有微弱光芒的针与窗外昏黄的阳光一同射向他,周围的一切无不在提醒他,人生的暮色即将降临。
翟狯闭上双眼迎接死亡,却突然感觉到面前刮起了一阵风。
风?
他睁开眼睛,见到了此生最辉煌的颜色。
一面展开的金丝楠木扇挡下了那枚直取他面门的银针,细密瑰丽的纹理在光照下愈发耀眼,在阳光下更加流光溢彩。扇子挡下银针后也不曾泄力,而是在空中转了半圈,其光彩有如旭日初升,亮得人几乎不敢直视。
“神。。。。。。神仙?”翟狯怔怔地看着一只修长的手将半弧朝阳揽入怀中,不禁发出了这样的感叹。
楚赦之微微侧头,惜字如金:“躲远点。”
这猝不及防的绚烂光芒将杀手的眼睛闪花了一瞬,楚赦之自然抓住了这个机会,楠木扇再次飞出,一把将那防不胜防的暗器从杀手手上击落。
他这一击看似平平无奇,实则力度极大,只听杀手的手腕发出了“咔哒”一声,竟是直接脱臼。那杀手也不怯场,拖着一只已经算是半废的手和楚赦之缠斗起来,他明显不敌楚赦之,可二人目的不同,楚赦之想要留着他的命问话,杀手却一招一式都在透支自己的命来对楚赦之下杀手!
楚赦之打着打着就发现不对了,这种不要命而缺失灵巧性的打法——是死士?
翟狯躲在门后探头过来,自“林煜”下水救人被带回翟家后就一直卧床不起,以至于他后面差点忘记了这个人,全部目光都被净月和尚吸引,没想到这两个人身上的秘密都不少,不,岂止不少,或许大的离谱!
翟狯一个外行人根本看不清楚赦之是如何出招的,只能看一片金光中,矫健的身影上下翻飞,心里猛地出现曾经听人唱过的戏词——翩如游龙不可攀,巳在峨眉山月间。
楚赦之避过戳向自己眼睛的匕首,用柔力一推一转,折了杀手另一边的肘关节,右腿微勾,左腿半扫,准确地踢在杀手的膝弯处,至此杀手四肢俱废,再也动弹不得。
眼见杀手下颌微动,楚赦之眼疾手快地卸了他的下巴,随手在身上撕了块布条缠在手上,硬是在杀手的抵抗下抠出了嘴里的毒囊,这才松了口气。
翟狯已经看傻了,直到楚赦之扛着烂泥一样的杀手走到自己面前来才反应过来:“我……我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不会往外说的!之前都是我有眼不识泰山,多有冒犯,请大侠饶了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