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车冲进了隧道。平稳单调的声音被淹没了。
邻近的一张小餐桌旁,坐着阿巴思诺特上校──独自一个。他的目光紧盯在玛丽·德贝汉的后脑勺上。他们没有坐在一起。而这本来是很容易办到的。为什么要这样呢?
波洛想,也许,玛丽·德贝汉不愿意。一个家庭教师不会忘记凡事要小心谨慎,举止仪表很重要。以此来谋生的姑娘是不得不谨慎的。
他的目光移到了车厢的另一边。在较远的那头,靠壁,是一位中年妇女,穿着黑色的衣服,有一张呆板的宽宽的脸。是德国人,或者是斯堪的纳维亚人。他想,可能是一个德国女佣人。
在她的后面,坐着男女一对,他们正往前探着身子,在一起热烈交谈。男的穿着一身宽松的花呢英国服装──但他不是英国人。虽然波洛只看到他的后脑勺,但是凭它的体态,以及那肩膀的样子,可以看出,是个大个子,身材匀称。他突然转过头来,于是波洛看到了他的侧面。是个俊美的男人,三十多岁,有着一大抹漂亮的大胡子。
在他对面的女人,还不过是个姑娘──估计二十来岁。穿着很紧身的短小的黑色上装和裙子,白缎子的外套,一顶时髦的小小的黑色无边帽,搭在那流行的、叫人看不惯的角度上。她有一张美丽的、看上去象外国人的脸蛋,灰白色的皮肤,褐色的大眼睛,乌黑发亮的头发。她正在用一只长长的烟嘴吸着烟。双手修过的指甲染成深红。戴着一只镶嵌着绿宝石的白我戒指。在她眉目和音容中,都有着一种卖弄风情的媚态。
“她委讨人喜欢──很漂亮,”波洛低声说,“一对夫妻──呃?”
鲍克先生点点头。
“匈牙利大使馆的,我想是,”他说,“漂亮的一对。”
在吃早饭的还有两个人──波洛的同室这么样麦克昆和他的主人雷切特先生后者面朝波洛坐着,于是波洛第二次研究起那张不讨人喜欢的胸来,特别注意那眉宇间和凶残的小眼睛中的假慈悲。
无鲍克先生已经看出他的朋友表情的变化。
“你是在看你的野兽吧?”他问道。
波洛点点头。
当咖啡端上时,鲍克先生站了起来。波洛进来之前,他就开始吃了,现在已吃完一些时候了。
“我回房间去了,”他说,“等会儿来和我谈谈吧。”
“十分乐意。”
波洛呷着咖啡,又要了一杯甜酒。侍者捧着一个钱盒,从一张餐桌起到另一张餐桌,在收账。那位上了年纪的美国太太的声音响起来了,尖锐刺耳,充满哀怨。
“我的女儿说,‘买上一本长期就餐券,那你就省事了──一点不费事。’可是,现在没有这样的券。好象得给他们百分之十的小费,才会给瓶矿泉水──一瓶冒牌货也是这样。他们没有艾芬和维奇,这倒怪了。”
“正因为这样,他们必须──如你所说──供应这个地方的水了。”羊脸太太解释说。
“是啊,我觉得奇怪。”她厌恶地看着面前餐桌上的一堆零钱。“瞧,他给我的这些奇形怪状的废物。第纳尔还是什么的。看起来就象是许多垃圾。我的女儿说过──”
玛丽·德贝汉往后推开自己的椅子,朝另外两人微微点了点头,起了。阿巴思诺特上校也站起来,跟在她后面出去了。美国老太太收起她看不起的钱,在羊脸太太的陪同下,也照样走了。那对匈牙利人已经离去。餐车里只剩下波洛先生和雷切特,还有麦克昆。
雷切特和自己的同伴讲了几句,麦克昆就站起身来,离开了餐车。接着,他自己也站起来,但他没有随着麦克昆一起出去,而是出乎意料地坐到波洛对面的椅子上。
“能借个火吗?”他说。他的声音柔和──略带鼻音。“我叫雷切特。”
波洛稍微点了点头。他把手伸进口袋,取出一盒火柴,递给那人。那人接过火柴,但没有擦。
“我想,”他接下去说,“我是有幸在和赫卡尔·波洛先生谈话吧。是那样么?”
波洛又点了点头。
“你了解得正确,先生。”
在那人再次讲话之前,侦探就意识到那双在估量着他的阴冷、厉害的眼睛。
“在我们的国家里,”他说,“习惯于开门见山。波洛先生,我要你为我担任一项职务。”
波洛稍微扬起了双眉。
“先生,现在我的顾客是有限制的。我只能承担很少几桩案件。”
“嗨,当然,这我知道。可是这一桩,波洛先生,意味着一大笔钱。”他用他那柔和的劝诱的声音再次重复说,“一大笔钱。”
波洛沉默了一、两分钟,然后说:“你希望我为你做的是什么呢,雷切特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