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醒来时,鼻间嗅见的血腥味和铁锈味已经很熟悉了。
不用睁眼便知道自己此时正身在禁闭室,不过身上并没有出现新的伤口,原来的鞭痕已经好得差不多,并不是那么难以忍受。
栉名琥珀无声地打了个哈欠,缓缓眨去睫边泛出的泪花,粗粗一扫,灯火昏暗的室内并没有第二人。
他换了个姿势略微调整下重心,刚准备趁着难得无人打扰、抓紧时间再睡上一觉,就听见走廊尽头传来了沉重铁门被人从外侧推开的尖锐摩擦声。
大步走过来的柯特神情阴沉得几乎滴下水来,一举一动都裹挟着毫不掩饰的怒气。
不经意和清醒过来的琥珀对上眼神之后,小少爷先是一怔,形状圆润精巧的猫眼随即眯起,带着冰凉又尖锐的嘲讽笑意往上一挑。
“——你倒是睡得挺舒服的嘛。”
根本没有等待对方回答的意思,他自言自语完之后,径直跨向墙边取下挂在一旁的皮鞭,薄薄的嘴唇紧抿,满脸寒气地朝双手高高吊起的栉名琥珀走了过来。
孩童纤细的瓷色右手紧握着被陈旧血迹染得发乌的木质手柄,因为攥得过紧,指节处血色褪去,化为石膏般的惨白。
但并不是因为紧张或畏惧。
促使这具小小的身躯不自觉微微发颤、甚至能听到鼓膜之下血液愈发欢快的奔流声的,是十足的、纯粹的、难以遏制的兴奋。
注视着落入陷阱之中无力挣扎的美丽猎物,在胸腔之中酝酿着狂涨的施虐欲望,畅想着将其一片片撕碎的美景——
从指尖触及刑具的那一刻,身体中的一部分就翻滚着沸腾起来了。
而即将被撕成碎片吞吃入腹的少年、他无处可逃的可怜猎物,像是完全不知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那样,既没有惊慌失措哭着求饶,也不流露丝毫败犬的狼狈模样,仿佛缺乏感情的人偶一般,以那双宝石般的红眸静静地看着他,无动于衷地看着他。
【——就是这幅样子最讨厌了。】
和对方初次碰面以来的种种情形从脑海中一闪而过。无论他怎样针锋相对,这个人始终都是漠然的,倦怠的,不为所动的——
就像……就像在一遍遍提醒他,在这个家里,名为柯特的孩子,永远是不被在乎、不受重视的存在。
“不准那么看我!!!”
紫红色的眼眸被扭曲的、狂乱的怒气覆盖,高高举起的皮鞭抡得滚圆,以十足十的力道向前抽出,带起啸响的风声。
所以,虽然是小孩子,但毕竟是揍敌客家的孩子。
即使平日里外表看起来温驯无害,私下无人之地、此时此刻这幅鬼怪般的姿态,恐怕才是隐藏在皮囊下的本质吧。
【不管怎么看,都是安娜比较可爱。】
默默做了如上评价之后,并不打算被动挨打的栉名琥珀从早就被撬开的镣铐中迅速脱身,轻轻松松躲过这一鞭,顺便探手从反应不及的幼弟腰间摸走钥匙,在指间随意转了两圈。
目瞪口呆的柯特:“?!”
他索性扔下皮鞭,从背后袭向对方大开的空门,然后被早有防备的栉名琥珀一脚踢开。
眼看后者已经把钥匙插进了禁闭室的锁孔之中,难以接受这一现实的柯特竭力压抑着咳嗽,以沙哑的嗓音低吼:“不可能,镣铐都是特制的,你怎么可能这么快挣开!”
当然是因为从小到大待在禁闭室的时间比待在自己房间里还多,构造什么的早就摸透了啊。
年纪小的孩子到底经验不足,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拘束具上,甚至连琥珀放在身上的、装有炼金造物的试管都没有拿走,更别提藏在发间的细铁丝。
如果不是这些工具,少不得要多费点时间。
栉名琥珀平静地打开了禁闭室的门,并没有回答柯特的疑问。只是在离开之前觉得需要说两句什么来充作结尾、为这次事件画上句号,思来想去,他停下脚步转过身来,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跌坐在地上的孩童的眼睛。
满溢着毫不掩饰的愤怒、憎恶和自暴自弃的眼睛。
“……玩弄猎物不是什么好习惯。”
在词汇库里搜刮了许久,栉名琥珀也只拼凑出简单的这么一句话,再看向恨恨瞪视着自己的柯特时,突然就觉得兴味索然起来了。
这孩子根本连他是谁都不知道,何必在这里浪费口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