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说真的,真不想回那个地方。”秦风叹了口气。
何朵担忧地看着他,语重心长道:“秦风,大家多好啊,你怎么就是接受不了他们呢?你说我们一群互相不认识的人聚在一起,一起吃苦一起帮忙,大家就跟一家人一样,这种感情多纯粹呀!可你怎么老是看不惯这个看不惯那个呢?”
秦风苦笑道:“他们嘴里说和你是一家人,就真的是一家人了?这群人真的亲密无间吗?你看的到他们的笑容,看的到笑容背后的被迫营业和烦躁吗?你看得到这些人独处时的木讷和无助吗?”
何朵叹道:“为什么要看啊?你要管人家那么多干嘛?你一定要发现别人的不好,那你看到的当然都是不好!”
“你看你看,来气了是不?小姑娘,深呼吸,笑一笑。”秦风咧着嘴笑道。
这场旷日持久的争论每天都在持续着,虽然何朵再三答应秦风不对旁人透露他们的谈话内容,范美阳依然可以二人的言谈举止中套出来个大概,因此不得不时常叮嘱身边的同事们一起照应,让众人多顺从着秦风一些。
敏感的秦风早就看出了端倪,但是何朵的思想工作一日做不完,他就一日不能离开。明知道自己被间接监控着,却也只能嬉皮笑脸装作不知。只要和何朵有独处的时间,他一定会马不停蹄地做思想工作。
然而心力消耗太大,疗效却甚微的情况下,任谁都会变的焦虑。时间一久,秦风的精力大不如前,烟抽的越来越猛,觉睡得却越来越少,就连头疼都时常发作。
何朵无法理解秦风的极端焦虑,又心疼他的身心状态。左右不得进退不能,也跟着焦躁犯愁了起来。两个人完全相悖的理念和对彼此关心纠缠在一起,造成日复一日的拉锯战。苦多乐少,剪不断理还乱。
眼见秦风这边连基本的思想工作都解决不了,何朵也没法指望靠他来发展事业了。已经一个多月没有收入的她,迫切需要新成员的加入缓和状况。在范美阳的指导下,她给姐姐何文发去了邀请信息。大意就是向姐姐主动汇报自己休学找工作的事,请她过来参观参观自己的工作。
令她意想不到的是,原以为姐姐会一通炮轰,把自己骂个狗血淋头,没成想对方却发来一条极其平淡的信息:“正好这周六我们带学生去平市考察,离你那儿很近,你到时候过来聚聚。”
虽然何文并没答应会来连州,但对何朵而言,一百公里的路程远比千里之外的魏州来的亲近。如今姐姐已经是她不得不走的选择,因此尽管范美阳顾虑再三,也还是同意了何朵的决定。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何文就愿意跟着过来转转呢?保险起见,范美阳还是安排了秦风陪何朵一起。
“你信不信,你姐一定会非常、非常讨厌我。”大巴里,秦风忧郁地说道。
“你还是这么悲观。她没理由啊!”何朵嘴上强硬,其实心里也没有底气,毕竟对方是一直强横的姐姐。
按照何文预先指定的地方,两人来到一家景区的快餐店。何朵在路上酝酿了一肚子的开场白,到现场直接被何文一句:“坐吧”给冰冷地地打断。
姐妹俩时隔数月后异地相见,却完全没有亲人重逢的欣喜。虽然自小就习惯了姐姐这冷冰冰的态度,但毕竟自己身边还有一个客人,姐姐却丝毫不顾及人家的面子,从始至终都没有正眼看过秦风,这让何朵多少有些尴尬和不满。
秦风厚着脸皮坐到一边,此刻心里早已明镜一样。只有何朵还傻乎乎期待着机会,试图通过各种寡淡无趣的闲扯来寻找聊天的突破口。
旁边的几桌人目测都是何文同事,众人对二人纷纷投去奇特又压制的眼神,弄得秦风很是憋屈。要不是身边坐的人是何朵,他早就甩屁股走人了。
眼看姐姐对自己抛出去的所有话题都敷衍无比,何朵一时间也理不出更好的头绪来。更想不到的是,原以为吃饭至少也会有个把小时的时间,没成想刚坐下来不到十分钟,手里的汉堡还没吃一半,姐姐隔壁桌的同事们就已经走了个精光,其中两个女人还火急火燎地催促着何文:
“快着点儿,何老师,车子要走啦!快点快点!”
“啊,你这就要走了吗?”何朵有些不敢置信。
“嗯。”何文哼了一声,立刻起身出门。此时大巴已经调好车头,随时都要开出停车场。
何朵赶紧跟在姐姐身后,心里一万个叹息。自己什么招都还没放,姐姐就要走了,这次的信息获取实在太不完整了。眼下也没办法,只能送送她。
只是当姐妹二人走近大巴车的时候,何文一个回身,猛地一把拉住何朵的胳膊,一个使劲儿就把她老鹰捉小鸡般拽了上去。
何朵倏地反应过来,手把着大巴门拼命抵抗,却被何文疯子般捶打。电光石火间,何文几乎是用洪荒之力把妹妹扯进了车厢。与此同时,大巴缓缓驶出了停车场。
默默跟在身后的秦风,眼睁睁看着一切发生,却无法伸手做任何事情。
“停车!停车!师傅你停车!让我下去!你疯了,让我下去!停车!”何朵拼命挣脱,却被姐姐牢牢困在靠窗的座位里。
何朵脑子飞转,火速拿出手机想给秦风打电话,却被姐姐一把抢了过去。
“我给你买手机是为了让你好好学习,不是让你出来干坏事!”何文怒不可遏地说道。语气里满是正义的审判与愤怒。
眼看着窗外的秦风离自己越来越远,何朵一颗心顿时跌进冰冷的深渊。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怎么可以这样做!”何朵控诉道。全不管车厢里都是姐姐的同事。
“我为什么这么做?你心里没个数吗?你不知道你在干什么?你对得起爸妈吗!”何文威严冰冷地说道。
“我在干什么?你听我说了吗?我有没有对得起爸妈,你看到过吗?你给过我时间解释吗?你怎么能这么自作主张?你有没有尊重我的人格?!”到此时,-何朵心里依然还冒着隐隐的希望。如果在大巴开上高速之前能把姐姐说服,自己就还有回去的机会。
“哼,你真是厉害了,两个月不见,嘴巴都这么牛了!你看看你这副样子,现在都成什么鬼样了!”何文瞪了一眼何朵,对她这一身市侩的社会气息厌恶不已。要知道在这之前的十几年里,只要她一个脸色,不管对错是非,妹妹都绝对不会吱声。而如今却一而再再而三违拗她,实在是令人无法接受。
“我怎么了?我有自己的主张就不行了?你是我姐,我就得什么都听你的才行吗?”何朵努力不迎着姐姐的炮火谈话。尽管满是委屈愤怒,也尽量让语气保持平静。毕竟来了这里两个多月,那些从课里课外学到的针对异议的处理方法和思路,都已牢牢刻在了她的脑子里。
然而机警的何文事先已做过多方调查,她知道妹妹当下涉足的这种事情,就是通过聊天辩论把对方说到无语,因此一直都有防备。对妹妹的任何话语,她不仅懒得搭理,而且越听越是厌恶:“你什么都不要讲,闭上你的嘴巴,不要脏了我的耳朵!要不是现在在外地,我连看都不想看到你!”
“啊!!!”何朵彻底绝望,再也压抑不住内心的委屈和怒火,在车里大声尖叫起来。长这么大,头一次受到如此的奇耻大辱。自己活生生一个成年人,竟然可悲到连走到哪里的权利都没有,还拖累秦风一个人留在平市。眼看着大巴忽的一下拐上了高速,何朵气得肺都要炸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