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观月哼笑:“这个时候你刺杀钱善与,世人可不会觉得你是为他们好,就算刺杀这个宦官成功了,他们也只会觉得这又是一次皇室的权谋斗争,是一个公主和当朝太后的较量。”
他在嘲笑她的天真。
观月转身,玉澜松了口气,却还是靠在柱子上没有动,精神紧绷了太久,此刻身体有些发软。
“确实,这两年兵役徭役相较以前都增长了不少,百姓也有抱怨,但尚在百姓的承受之内。他们虽有怨言,却还是乖顺,这时候即便当朝有些变动,他们也无动于衷,不会感激你。”
观月给自己倒了杯酒,语气清淡:“人就是这样,不被压榨到极限,是不会产生感激的。向来雪中送炭有人记,锦上添花无人问津。”
他回头看着玉澜一笑:“怎样,公主还打算杀那个人?”
玉澜好不容易离开贴着的柱子,听了他的话低头笑笑。
“我若坚持要杀,楼主如今可愿答应?”
她有点狼狈,额前贴了一点碎发,衣服也有一点褶皱,但还是身姿笔直,眸光灼灼。
静默许久,观月一口喝掉杯中的酒。
“备下千金,这桩生意,我答应了。”
玉澜神色一松,立刻又说:“那我可不可以指定杀手?”
“公主,这就得寸进尺了。”
玉澜坚持说出自己想法:“报酬翻倍,我请楼主左护法鸣崎,接这个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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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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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年三月底,一个春雨霏霏的天气,张太后率百官去元陵祭拜。未曾想刚出洛阳城,张太后车舆遭袭,贴身宦官钱善与护主被刺,命丧当场。
最可笑的是,此行掉了整个羽林骑护驾,尤其张太后身边的护卫最多,却硬是没有抓到刺客,后来坊间传言,这刺客身如鬼魅,一团黑影靠近张太后车舆,只一瞬就取了那大宦官的性命。羽林骑放箭射杀时,这黑影已经消失了,连是人是物都没看清。
张太后经此一吓,又失了自己的贴身宦官,自然震怒,下令彻查,但到最后都没有结果。就连谒陵一事也搁了浅,立刻起驾回紫微城了。
钱善与的死在一段时间里着实成了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百姓觉得又是痛快又是庆幸。
钱善与是随着张太后临朝称制而闻名于天下的,但名声并不好,尤其是两年前钱善与助张太后发动政变扳倒上官家族后更是春风得意。张太后大肆清洗上官家族势力,钱善与从掌握羽林骑到掌握整个北衙禁军。本来百姓因为之前科举改制的事儿还以为这张太后是个干实事儿的,没想到前年赋税翻了三倍,今年在三倍的基础上又涨了五成,老百姓一下子就有了怨言。
钱善与遇刺的第二天,张鲁和檀喆去北市酒楼喝酒,张鲁喝了口酒,一张嘴更是停不住,一边吃菜一边和他说:
“哎阿喆我跟你说,这钱善与现在看着还只是两年里一直涨徭役,可要是他不死,再过几年你试试,肯定又是一个祸国殃民的大奸臣。你看这两年徭役涨了多少?”
“这是他死得早,要是他多活几年,有咱老百姓好受的!你都不知道今年我爹娘为了交税连我娘的陪嫁的一个翡翠镯子都当了!我娘嘴上没说,私底下哭了好几回呢,我都看见了……”
话没说完张鲁眼眶就红了,话也说不下去了。他念书虽然不行,但是个孝子,而且这小子很逗,他跟他爹经常吵架,爷俩剑拔弩张,但他特别心疼孝顺他娘。过年可以不给他爹买东西,但一定会给他娘买礼物。如今自己娘为了交税当了自己嫁妆,他就心疼得不得了。
檀喆闻言笑了笑,是一如既往了然于胸又千帆过尽的笑容。只是这次的笑容了少了些无所谓,倒多了几分沉思和感慨。
“你知道钱善与死了对百姓有利,可普天黎民百姓未必看得有你这么远。”
这道理很简单,钱善与还是活的时间太短了,要是他多活几年,把赋税整得越来越高,百姓自己的利益真的受到损失,切切实实的受了伤害,这才真的对钱善与恨之入骨。
可这钱善与和张太后不过掌权两年。虽然以修复紫微城为缘由两年里一直涨税,但先帝在时主要是休养生息的政策,大多百姓这些年手里还是有些存余的,两年税收咬咬牙想必也能撑过去,这时候对当朝者怨言是有,但多数百姓并不能把恨意确切到钱善与这个人身上。甚至很多百姓可能连怨恨都没有,只是叹息一声,叹当朝收税太高,却还是乖乖交上粮食。
虽然成功,然而时机不成熟。
想到这,檀喆意识到自己竟然一点都没好奇究竟是谁预谋了这场刺杀。但这个念头在脑海一浮起,檀喆陡然想起一个人,他心里微微一动,觉得在不可能中又有许多合理。
他想起那个女子穿一身黑衣站在夜中,黑衣融于黑夜,唯独素白的一张脸格外清晰,在那双眸子里,他看到了某种决心。
那时他还不知道这位长公主抱的是什么心思,如今却在千头万绪里发现了一点线索。
想到这,檀喆握着小酒杯弯唇轻笑。
这大殷朝的皇室,看来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钱善与到底是张太后眼前的红人,他的死讯一天之内就传遍了紫微城,连在通远坊的玉澜也听到了消息。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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