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东却只是笑笑,没搭理这个茬。好几个少年隔着铁丝网在叫着他的名字,他便走过去一一为他们签名,一个穿着很暴露的小汗衫和短裙的圆脸女孩不但索要了签名,还送给他一张自己画的漫画,只是那画上的年青男人实在是太英俊了一点,要不是那女孩亲口说画上的人就是他,他简直以为她是想让他在这上面签名的。
“你有这么帅吗?”任伟拿着那张纸瞅了好半天,还左一眼右一眼地打量欧阳东,“那女娃子是不是忘记戴眼镜了,就随便找本漫画比照着临摹下来。这种人大概在日本偶像剧里能看见吧,够恶心人的。”他撇着嘴,把画塞还给欧阳东。“留着留着,好歹是个纪念,等你老了,这也是炫耀的资本——想当年老子也帅过一把!你就没要那女孩的电话?”
欧阳东就笑着骂了他一句。
不过这幅画很快就没了踪影。一来欧阳东也不认为这画上的人物就是自己,二来这种东西更容易给他招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比如象任伟那样的好事者肯定会把它当成起自己哄的物件,记者们也指不定就会用它来编排一两段文字,所以还没回到房间,欧阳东就把它嘶碎了扔到墙角的废物筒里。
当欧阳东洗完澡出来时,任伟告诉他,“你的那个经纪人,……叶老师刚才给你来过一个电话,他现在就在武汉,好象是为了谁的转会来的。”虽然在一起喝过酒,可他已经不大记得向冉的名字了。
欧阳东点点头,这事在来武汉之前叶强就专门告诉过他了。武汉风雅今年成绩不错,联赛是第四,足协杯也进了第四轮,可上个月中旬先是折了一个后防线上的好手,接着另一个中卫也因为手脚毛躁被足协停赛七轮,一门心思要拿为自己拿一个全国冠军的董长江现在是撮尖脑袋到处寻觅好中卫,可这事难着哩——那些大牌们怎么可能看得上武汉风雅,再说本来就没多少米下锅的武汉风雅也买不起这些大牌;这时节再租外援既没把握又没时间磨合,所以董长江的脑筋就打到向冉身上。武汉风雅俱乐部先找到叶强,想从他这里打听些向冉的想法。
“向冉能去么?”任伟问道,“要是莆阳陶然愿意放人的话,我觉得他还是转会比较好,怎么说风雅也是甲A,董长江又带过你们,知根知底的,不会被埋汰;再说他在陶然这甲B俱乐部呆着有什么意思……可陶然能放他走吗?”
欧阳东摇头苦笑:“放人?陶然现在还是甲B第三,离第一名也不过四分,这时候他们肯放向冉就好了;向冉他自己也不怎么想走。”
就在星期天晚上,他和向冉俩人还在电话里叙谈起这事,从向冉一个劲的长吁短叹里,他就知道,自己这位最要好的朋友内心充满了矛盾和苦闷。打心底来说,向冉不想离开莆阳,可要是他们明年还在踢甲B的话,陶然集团很有可能会卖掉俱乐部,谁也不知道那位买家会把俱乐部带到什么地方去……未知的前途让向冉很彷徨。而转会武汉风雅哩,却能让他的事业更上一层楼。而且,他们都知道,向冉要真是铁了心和陶然说分手,袁仲智和方赞昊都不会认真阻拦他。事情要是这样发展的话,那一直在冲A路上艰难挣扎的陶然队立刻就会变成一盘散沙。向冉在走和不走之间痛苦着。
“你不是说今天莆阳陶然不能冲A的话,俱乐部就会转卖掉吗?”任伟实在不能理解向冉怎么就这样傻。看看现在的十八家甲A俱乐部,哪一家不是落足在大城市里,象莆阳这种地区级城市能养下一支甲A球队吗?陶然也想冲A,这听起来就象是个笑话。就算他们真能如愿以偿,就莆阳那小池塘,能养活下一条大龙?“向冉还留在那里干什么!要真有发卖俱乐部那一天,说不定他连哭都哭不出来……”
欧阳东抿抿嘴唇没说话。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和向冉通电话时他就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事对向冉来说太重要太关键了,他不希望因为自己的话而让向冉做出一个让他后悔的错误决定,这一切都得向冉自己来考虑。至于陶然俱乐部转卖给别人的事情,欧阳东倒不是太放在心上。别的不好说,至少把向冉介绍到重庆展望来踢球,他还是有把握的,个人能力不错的向冉在重庆踢个主力中卫问题应该不大。
晚饭过后欧阳东还是给叶强打了个电话,说明了现在国家队里的情况,为了备战即将到来的比赛,不是特殊情况队员教练员都不能离开下榻的宾馆……
七月二十日下午,国家队和武汉风雅踢了一场教学比赛,以绝大部分主力出战的国家队上半时仅仅以一球领先,下半时快结束时,原本一刀一枪和国家队较真的武汉风雅突然松懈下来,替补上场的两位国家队前锋头顶脚踢一连倒腾进三粒进球,这让到场观战的足协领导高兴得嘴都合不上。比赛结束后,领导们亲自把矿泉水送到进球的功臣手中,还即兴发表了一番热情洋溢的简短讲话。
第二天,那张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缝的脸就成为几份足球大报的封面,还配发了他讲话里分量最重的一句,“……我们还是有希望的。”真不知道这些报纸到底是在捧领导哩,还是在挖苦领导,这种没有自信心的话居然还好意思用一个个拇指大小的宋体字印出来,也好意思把它们大张旗鼓地挂在报纸头版最醒目的地方?
那家一向特立独行的报纸也是用一张照片作为头版。这是一尊用白色轻纱遮盖起来的雕像,一束昏暗的灯光从上面照下来,白纱把大部分光线都反射回来,被掩饰起来的雕像愈加地朦胧……“还有三天两夜,一切或许就会明朗起来,谁知道它是什么模样的呢?让我们一起来猜测一下,它会不会就象我们一直期待的那样美好……”
《死磕,还是瞌死,这是个问题》,这是这份报纸第二版上评论文章的题目。文章开篇就提到,“不,您没有看错,这不是笔误,在‘死磕’的对面,确确实实是‘瞌死’。不是所有人都有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勇气,更不是所有有勇气的人都有走出死地的办法,而这办法,恰恰是我们现在最需要的。……假如我们还没有找到办法,那么沉闷的过程我们怎么可能克制下瞌睡的冲动;等我们一觉醒来,也许就已经死了……”
“七月二十三日晚上,谁会死,怎么死……”
那位笑容非常灿烂的足协头头也看了这篇文章,他只说了一句话:“这只死乌鸦!”
循循守旧的国家队教练组绝对没有胆量在这样的大赛里做什么变革,依然是雷打不动的四四二战术,依然是那群球迷们闭上眼也能想象的队员,除了段晓峰,还有一位代替伤病队员的右前卫,国家队的首发阵容与上一场一模一样,要是记者和观众的记性好,他们还能发现,两年多以前国家队在昆明迎战来访的澳大利亚国家队,那时的阵容就和现在差不多,只是少了九号雷尧、七号王新栋、那个每况愈下的国门,还有那个让一份冰淇淋吃坏肚子的前卫……
“那场比赛是几比几?”电视台的导播在转播室里大声喊叫着。主持人需要这个数据。
“二比零!”一个工作人员脱口说道。他至今还记得那场比赛的比分,这完全都归功于他当时恰恰就在新闻发布会现场,澳大利亚国家队那个鼻梁上架着一副无框眼镜的主教练说话可一点都不斯文,用大串大串的英文脏话把当值裁判骂了个狗血淋头,不但不顾礼仪地拂袖而去,还转过身就对几个澳大利亚记者宣布,原来商定好的第二场比赛取消了……
导播兴高采烈地说道:“二比零咱们就不想了,一比零就足够了……”
是啊,咱们的积分就比对手少一分,净胜球还多他们三个,只要这场比赛踢成一比零,哪怕下一场就是平局哩,四个净胜球也能狠狠地压住对手……
第四分钟,段晓峰的头球冲顶拉开了激战的大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