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看上去比纪平威小上很多的中年男人,他双鬓灰白,精神矍铄。林桉进入驿站时,他正将院子里晾晒的干花收到屋中。
林桉不知该如何称呼他,视线交接,些许局促。他其实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忽然想起这个地方,冥冥之中仿佛有什么巨大的引力吸引着他回到华灯区,又把他带到这里。
当回过神时,自己已经站在门口了。
男人端着竹筐顿在原地,现在的季节并不适合爬山,这个时候不应该会有人走进驿站。
大概是因为这样,他才一直保持着审视的姿态。林桉这样想。
但事实告诉他并非如此。对方是在认真确认他的身份,和他乡重逢的熟人没有区别。
“是林家那两个小孩吧?”
林桉不认得他,但他却记得他们两个。
林烨抬起头来疑惑地看向了林桉,与以往见到生人不同的是,她这次没有往林桉身后躲。
林桉在他温和下来的目光中点头。
“回来看看。”
他想,他应该将纪平威的死讯带给一些人,于是他这样做了。
在听说了纪平威的事情后,男人眼底的光线黯淡下去。
林桉不安地握着茶杯,淡绿色的茶水上空腾起一片雾气氤氲,他看着男人松弛下眼皮,视线一直落到实木圆桌上。
2036年伪装病毒降临于世,北部野草107人仅有13人幸存,他们就是这个数字中的一部分。
在旧日之争时期,他们同一批应征入伍,在纪荣之外,他是纪平威最亲近的人。
七年后临时政府建成,纪荣与纪平威加入生产力高潮期的主要建设活动,直到人类城市宣告成立才又重聚。
据说在分别的那段时间里,男人成为了民间医药组织的负责人,这个组织就是人类永恒实验室的雏形。
纪平威从来没有叫过这个男人的名字,又或许是林桉没听到过,但总归他们之间的交流,好像不需要由彼此的姓名引出。
男人咽下一口茶,短暂的悲伤过后,全然释怀:“这是一件好事。”
他说:“对于我们来说,上一个时代死的时候,我们就已经不复存在了。在军队的时候纪前辈跟我说,他没那么在意自己的生死,也会接受命运对他的所有安排。我们每个人都该如此。”
林烨光脚站到了水潭旁的石板上,水漫过第一层石板,从她脚边流过。她其实是在试探,先找到一个合适的平台当做跳板,再创造一个合适的时机,安全跳到对面的石板上。
林桉的余光扫到林烨的动作,他很熟悉这样的流程,这个水潭在几年前就已经存在,那时候还没有旁边的石围栏。
纪平威第一次带他们来安达山的时候,他曾有过想要跳进去的冲动。
大概是三四月份,安达山下还开着雏菊。
那一次,纪平威没让他们先上山,林桉悄悄跟着他们来到驿站后的一片树林,在那里看到了一座简洁的坟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