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隐没说什么。
我终于忍不住,在某一天偶尔清醒的时候,问他为什么没说什么。
龙隐停下了要给醉醺醺的我盖军大衣的动作:“如果你要走,你就会走,我也不知道如何阻止你。”
“你就……这样放弃么?”
“因为在这场浩劫里没有一个人好过。”龙隐哀伤道,“我没法对着米迦勒生气,相反我很嫉妒他,他一直一直陪在你身边。他陪着你孤单,陪着你死去,陪着你重获新生,看你变成了完全不同的人,行走在完全不同的年代。他时时刻刻都能为你拔剑,生死不过一刀。而我,我在很远很远的地方,我不知道你孤单,我不知道你今天过得怎样,我甚至不知道你还在不在。我的记忆永远停留在我离去的那天,为了那一天我足足等了数百个轮回。也许我坐拥天下,我始终没有……幸福过。”
“始终……没有幸福过?”我喃喃道。
“我会遗忘,我会在每一次休眠后重新开始,也许爱上什么人,和他在一起。”
我尝试着理解这句话,但唯一能做地就是很傻地点着头,眼泪哗哗地往下流。
“然后到了什么时间点,我开始记起从前,就像是这些日子的我一样,脑海里挤满了那些已经过去了的人生当中重要的片段。我变得越年长,我记起的就越多,时间同时飞速地往前走,也往后走,然后在未来的某一天,我记起了你。”
他哭了,但是他脸上有幸福的表情。
“我记起了你,我记起了有一个少年,在两万光年外等着我回去。于是我的人生突然就被打乱了,我没有办法再和其他什么人幸福地生活下去。我就像是大梦初醒,突然得知这许多年都只不过是浮光掠影,我的人生该在两万光年之遥的地方。”
“为什么这么愚蠢?你都不知道我还在不在。”
“但是我有什么办法呢?不论过去多少个世纪,我都无法忘记,在我登上光之晨星舰队的那一天,你看着我的眼睛说再见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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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我们*了。
我咬着龙隐的耳朵告诉他,“……不一样的。”
他很快明白过来我在说什么,按着我的嘴唇比了个嘘,然后拿开手,抵着我的鼻子亲昵地摩挲:“如果我是最幸运的一个,你不必言明。”
“为什么突然那么谦虚?”
“因为……如果我不是最幸运的那个,如果……只是想想这种可能,就让我不寒而栗。你能想象么?赢了时间,却赢不了心上人的心,未来如同过去一样荒凉。而对于米迦勒和路西法来说,这就是他们的命运,我还有什么理由不稍稍对他们低头呢?”
龙隐拥住了我,我听见从他胸口传来的温柔的话语:“因为有你,我愿意把其他东西让给他们。反正我不可能更幸运、更幸福的了。”
“别。”我想起一桩事来,支撑着起身,“路西法还要毁灭全人类呢。”
龙隐把我重新拖到怀里,结结实实缠着:“欢迎你回到现实当中来,糯糯。不过凭着你这一星半点的觉悟,路西法大概早就得手了。”
我从他的叙述中得知,在我失去意识的时候,我们强行突围,与其说我们离开故乡有多惨烈,不如说路西法放我们一马。路西法命令手下的所有机械士兵解除了攻击姿态,目送我们进入虫洞。那些机械看着我们的眼神,就像望着一群步入坟墓的人。
路西法放弃了对我们的追击,似乎有意放我们回风暴港。虽然敏锐地嗅到这一切像是一个陷阱,我们却不得不按照他的剧本前行。“该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应对风暴港上的战争。”
“我会的。”
“可是你已经失去武器系统了。”
“我还有圣杯。如果是在虚拟世界,我倚靠的往往不是武器,而是权限。拥有权限意味着言出法随。”
龙隐的手搭在我的肩头,手指弹跳,“那太危险了。我只希望这一次,我能保护你。”
“你还在纠结当年的事么?”
龙隐避而不谈:“如果哪天我出了什么事情,你会为我喝很多酒么?”
“你不是刚才还说知道自己最幸运的么?”
“但我依旧嫉妒米迦勒。”龙隐剜了我一眼,“嫉妒。”
我摇摇头:“我不会让你出事。”
我想了想又说:“万一你出事,我也不会喝酒,我会为你报仇,然后去死。”
“我的待遇真好,不过你可千万别做傻事,我不需要。”龙隐说完之后思考了几秒钟,“不过听到这种情话的感觉真好……要不这样吧。你骗我你要去死,其实没有,反正我死了也不知道,走得时候会感觉被爱着。”
“……你想好多。”
“毕竟我是一个有远见的政治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