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明庭记忆里很少过生辰,常年在边关,哪有心思去办一场生辰宴。何况自从他亲人相继去世后,他就再也没有期待过所谓的生辰了。亲人都没有,生辰的意义也就没有了,反倒提醒他是世人口中的“煞星”,只留他一个人孤零零地活着。
但今年不一样了。
他身边多了一个人,是三媒六聘八抬大轿的人,名义上他们就是一体的,是他现在仅有的最亲密的人了。
他也说不准是何时对赵夜阑生出了不一样的心思。
起初,他只是在接触中察觉赵夜阑与坊间传言的不太一样,却也没有轻易放松懈怠,一边观察一边与他相处着,竟叫他渐渐察觉到了趣味。
明明表面不断强调自己多么冷血无情的人,实际上生气了也只是拿后院里的鸡消气。还有那只兔子,看似不怎么上心,却在看到红烧兔头后马上去查看它的情况。
可要说他善良吧,他若真发起狠来,也是犹如阎罗。不得不说,青楼里他亲自凌迟那个陌生男人的场景,还是给燕明庭留下了点深刻印象。
单纯的善与恶似乎并不能轻易定义赵夜阑。
大概燕明庭骨子里也是有反骨的,一旦发现赵夜阑会出现邪恶的一面时,他就不会相信世人口中所说的天性残暴,反而觉得是别人的错,才会把好好一个人折磨成这样,他就更心疼起对方了。
他燕明庭再惨,好歹父亲也引领了他十几年才过世,而赵夜阑却自幼无亲无故,在如狼环伺的京城一个人长大了。
世间险恶,没人待赵夜阑好,凭什么又要他保持真善美?
清晨,燕明庭照例还是要去上朝,令他惊讶的是,赵夜阑同样也起来了,并且在他准备出门的时候,亲自送到了大门口。
燕明庭怀疑自己是没睡醒。
否则赵夜阑怎会如此懂事!
他不止一次跟赵夜阑暗示和明示过,希望他能学学阚川的妻子,在他出门上朝的时候送一送。
可他也知道,照赵夜阑的性子,是决计不可能答应这要求的。
如今却乖乖做了,燕明庭反倒有些不习惯,心里没来由有些慌乱。
这两日赵夜阑对他好的似乎有点过分了,随后又想到,可能是生辰的缘故吧?
他回过头,此时真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只有一弯残月挂在天上,淡淡的月光落在那人身上,赵夜阑笔挺地站在门口目送他,他心里一暖,挥了挥手,催促道:“回去吧,快回去睡觉!我很快就回来!”
赵夜阑轻轻点了一下头,也不知道他看不看得见,然后转身回去,举着蜡烛去了书房,安静地研墨铺纸。
燕明庭说是很快回来,但还是被朝堂的事绊住了,先是和众人商议剿匪的事宜,延长了下朝时间,又被不少人拉住,恭贺他生辰快乐,争相说准备了贺礼,就等着登门吃酒。
这哪能行!
跟你们很熟吗?
燕明庭一点也不想在大好日子跟他们虚与委蛇,把所有应酬都退了,扬言不办席、不收礼、更不接客。
众人悻悻然,唯有阚川不着痕迹地跟上他的脚步,将一份地契交给了他。
“这怎么使得!”燕明庭连连推拒,虽然知道阚川是赵夜阑的人,可他也不能收这么贵重的礼啊,“你快些收回去,不然我可要捶你了。”
“将军误会了,这不是要送你的。”阚川看了一眼四周,见左右无人,才低声说,“这是‘他’不小小心落在我孩子的礼物里了,烦请你送还给他。”
赵夜阑如此财迷,怎么会将这么重要的东西落下,定然是故意送给阚川的,只是阚川不能要啊。
“我知道了。”燕明庭皱起了眉,心里那一丝可疑又重了些,片刻后,他笑着拍拍阚川的肩膀,扬声道,“行吧,既然你送的是字画,我就破例收下了,以后再不许破费了啊!”
虽然四周无人,阚川还是被他的谨慎逗笑,附和道:“好,改日就该将军给我孩儿送满月礼了。”
“好说好说,不过有一件事,我还想请教请教你……”
将军府的早膳都快凉了,燕明庭才姗姗来迟。
小高见他回来了,立即高声喊道:“大人,将军回来啦!开饭啦!”
燕明庭笑了笑,先一步坐下,低头看了一眼桌面上的菜,有一碗长寿面,里面卧了两个蛋,其他碟子里装的都是小菜。
“将军,快吃了这碗长寿面。”覃管家笑眯眯道。
“赵夜阑……呢。”燕明庭话音顿珠,因为他看见了从门房里出来的赵夜阑,穿着一身赭石色衣裳,颜色深沉又华丽,衣袖衣摆都有线绣成的流云,身上的花纹又是用金银线相交钩织出的花样,复杂到他看不懂是绣了什么,只是觉得异常赏心悦目,叫人挪不开眼睛。
燕明庭忽然就理解赵夜阑为何这么爱买衣裳了。
人靠衣装,衣装也要靠人。
相辅相成才能达到这种效果。
买!再贵也要买!全部都买下来!只有好看的衣裳才配得上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