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琦也笑着回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太后一定是白天想得多了,夜里才会做梦。”
太后道:“我梦见十三子怎么又跑到庆宁宫去了?您说怪不怪?”
庆宁宫是英宗没立皇子之前的住处,这梦自然怪得可以!不过,梦从来在人解释。韩琦不动声色,道:“太后梦见皇上在庆宁宫,大概是想到他小时候的事了。这是好梦,回复以往,说明皇上身体即将康复,吉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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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遗事 第五十一回(5)
太后也点头笑道:“吉兆就好,吉兆就好。”
下一次,太后又问起历史来了:“近来看到大臣上书,常常引证史实,有些哀家也弄不明白。这昌邑王的事,是哪朝哪代的?”
韩琦吃了一惊。
汉昭帝刘弗陵二十二岁就驾崩了,没有儿子承嗣,就立了昌邑王刘贺。刘贺荒淫无道,大将军霍光又奏请太后,废了刘贺,改立了汉宣帝刘询。太后突然问起西汉最典型的一段废立纠纷,韩琦能不吃惊吗?
韩琦略略沉吟了一下,答道:“那是西汉废立的一段往事。昌邑王荒淫无道,刚立不久就被太后与大将军霍光废了。继承大统是天大的事情,不是他荒淫无道,朝野侧目,谁敢废他?”
太后眼里飘过一丝不易觉察的阴影:“那是!”
有过这么几次碰撞之后,那天太后在内东门小殿再见着两府大臣,突然低声啜泣起来,弄得大家都有些不知所措:既不好哑口不问,劝又无从劝起!最后,还是韩琦先开口劝道:“太后请不要伤心!有什么事,不妨直接说出来,我们做臣子的,敢不遵奉懿旨吗?”
太后住了哭泣,幽幽地说道:“哀家一个孤老婆子,有什么好说的!一辈子不生亲儿子,这苦能和谁去说?”说完,又呜呜地哭了。
韩琦等太后稍稍平静了,才开口问道:“太后所说,是不是因为皇上病中礼数不够周全,叫太后伤心?”
太后只默默擦泪,也不说话。
韩琦突然叹了一口气,道:“唉,太后!微臣等只能在外面见着皇上,宫里照顾全靠太后。目下皇上养病最要紧,他要是失于照应,太后也难得安妥呵!”
这话陡然转了一百八十度,不是劝慰,竟是软中带硬,警告起太后来了!中枢大臣,胆小的,脸都吓白了。
太后也变了脸,厉声问道:“相公这是怎么说话?哀家岂有不尽心的!”
韩琦极为平静地改口道:“臣等恭喜太后!”
太后冷冷地道:“哀家有什么好恭喜的!”
韩琦道:“太后尽心,底下的人谁敢不尽心?大家都尽心照顾,皇上龙体康复得快,就能正常恪尽孝道,太后不就没有烦恼了吗?”
太后这才勉强一笑了。
出了小殿,欧阳修冲着韩琦一乐:“我替相公很捏了一把汗呢!幸亏您转得还算快!”
韩琦也笑道:“这也叫迫不得已。不过正难以矫枉,只好走险。其他,也就顾不得许多了。殿上殿下都好好的皇上,怎么一进宫就尽做错事了?不明摆着是一干小人在拨弄是非吗?!”
平静了两天,太后又让史志聪将一个小本本送给了中书。韩琦问他:“里面写着什么?”
志聪答道:“具体我也不清楚,像是记着皇上的事情?娘娘只交代我一定亲手送给相公。”
韩琦拆开一看,上面除了英宗胡乱涂写的一些文字,就是记他这样那样的过失了。韩琦当时就一把火烧了,且冲着史志聪道:“太后总说皇上心神不宁,原是有病嘛!既是有病,举止有些失常,还奇怪吗?请公公将我这话原原本本地转奏太后,请她千万不要计较。”
到内东门小殿接见议事,太后突然放声大哭起来。一边哭,还一边大声哀求:“我孤老婆子已经无处容身了,相公要替哀家做主呵!”
韩琦吃了一惊。随即就镇定了,安慰道:“太后请镇静,不要过于伤心。全都是因为皇上有病,才弄成这样。要不然,何至于如此!请您一定多多原谅!哪有儿子病了,做母亲的不原谅他呢?”
他话里总是带刺,太后不哭了,只怔怔地盯着他。欧阳修赶紧劝道:“太后侍候仁宗几十年,贤德仁厚,天下有口皆碑。温成皇后那么骄狂使性儿,太后都能与她和平相处,什么不都忍了!如今母子之间小而不言的一点矛盾,反倒不能容忍原谅,怎么会呢?”
既有台阶,太后也就伸腿了:“有你们这话,哀家还能说什么呢?”
欧阳修抓住当口,继续劝道:“这事不只是微臣等几个人清楚,天下人谁都明白。”太后脸上的颜色,平和多了。欧阳修看见,话锋一转,也带起机锋来了:“太后贤明,心里自然明镜似的。天下能有今天,人人推戴嗣皇,全靠仁宗皇帝德泽深入人心。否则,太后深居皇宫,微臣这么几个措大书生,成得什么事?谁肯听我们的?”
这话柔中有刚,千钧之力,太后又渐渐有些黯然了。
至于英宗抱怨太后待他寡恩,韩琦们自然另有说头,与司马光他们也大同小异:一面铺陈太后待他的恩情,一面强调做儿子的应该无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