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阊有些诧异他这种毫不在意的表情,心里越发恼怒,“你不要想了,她早已下山去安抚难民了。”
“好,谢谢了。”子黍只是微微点头,又走了,像是游魂一样。
郑阊看着他远去,不禁皱起眉头,低声骂了一句,“阴阳怪气的。”
但这到底没有妨碍子黍的行动,他走出了上清,便一路向着山下走去了。
要去找卫霜吗?子黍不认为自己找得到,即便是见了,除了几句空洞的道歉,他又能说什么?但是郑阊的话提醒了他,山下还是有难民的,上清没有破,那些上清后方的难民便也不会有事。
南陵县府里有杨百喜,还有小姑娘梅青衣,虽然都只是普通人,子黍却觉得心里同这些人更亲近些。于是他下了山,按照先前的记忆,寻找着杨百喜他们的住所,要是他们还不曾继续往北逃难的话。
南陵县府之外,阡陌小路之中,鸟语幽幽,流水潺潺,子黍走在其中,渐渐似恢复了一点清明,眼里的悲哀却是越深。
记忆中的居所,此刻一片平静,子黍踏入其中,屋子内一片空寂,推开一间间空房,灰尘便带着一阵腐朽的气息扑来,仿佛是多年不曾有人涉足了。
他默然站着,仿佛忘了时间的流逝,任由光与影在他身上缓缓交错,直到午后、黄昏。
当他走出空屋时,漫天星辰洒落,在眼里,又好像在梦中。天象以恒定的规律做着永无止境的圆周运动,每一颗星都有自己的方向,自己的命运,仿佛一切都已落定。可是人世的沧桑变化,便真如这星空一般恒常么?
子黍摊开了手中的星盘,天一星闪耀着,在星盘之上运行,与那天宇呼应,这一刻他忽然想成为一颗星。像星那沿着亘古的道路前进,相逢或离别都已注定,因而再不必悲伤、迷惘、彷徨,只要沿着那一条路走就是了,一遍又一遍,横贯千年的沧桑变化,希望与绝望,便都不再痛苦,只化作点点光彩,幻灭在永恒的时空之中。
走出空屋,他就这样在世上流浪,没有目标,也没有方向,甚至连希望与绝望也不曾有了,只剩下一片空无,由内而外的空无。
万籁俱寂!整个南岭县府,仿佛没有一个人,空荡荡的街道,空荡荡的楼阁,唯独一点零星的灯火从很远的地方透过来,比星光还要微弱。
在这寂静中,子黍遇到了一个人。
身影孤单,独自立于桥旁,灯火稀疏,只照出朦胧侧影,在水光下扭曲着,变幻着,仿佛那水波要竭力抹掉她的痕迹,却始终只是徒劳的波澜,纵是激起千层的巨浪,却又与那桥上的人何干?所谓镜花水月,或许便是如此。
那女子转身看向他,眼里曾经的光彩暗淡了许多,如天上将熄的星。
彼此都是无言,水声、风声、乃至缥缈的歌声,似乎都远远传来过来,唯独二人之间却是无言。
“你……”子黍开口,只剩下一个空荡的音节,浮动在空中,又很快散去了。
女子深深地看着他,“不用说了,彼此都是一样的。”
子黍默然,点了点头。
“妖魔之乱后,南陵县府里的人,也已去了大半,只剩下些难民藏于其中,时时受着妖魔侵害。”卫霜望着那波光明灭的江水,轻声说道:“妖魔大军虽是撤离,可总有些零星妖魔藏匿于山林之中,趁夜袭击旅人,或者潜入县城之中肆意屠杀,伤人无数。我毕竟是县府道宫一员,不能坐视不理,便下山来清除此地零星妖魔了。”
子黍仍是点头,又问道:“需要帮忙吗?”
卫霜有些讶然地看了他一眼。
子黍指尖微曲,弹指之间一道星光滑过,落到一处树荫之后,紧接着便是一声悲号,猛地窜出一只狼妖来,身上却燃起了烈焰,翻滚了两下之后又要投入水中。
卫霜见状挥出了暗藏的袖箭,射入狼妖脑中,将之毙命。
“想不到你短短几日,便掌握了我上清功法。”卫霜看向子黍的目光复杂了许多,虽是微不足道的普通狼妖,连小妖也算不上,可子黍能比她更先发觉其存在,足见其修为已在她之上了。
子黍自己却是摇头,“不过是初步修习了一下《太上五星经》,勉强掌握了荧惑与岁星两星的用法,连普通的狼妖都烧不死,让师姐见笑了。”
“师姐?”卫霜笑了一下,尽管有些苦涩,“以你如今的身份,该是我的师叔了。”
子黍也笑了笑,“如今不在派内,师姐还是不要计较了。”
卫霜默然,直至听到远处的狼嚎之声,方才说道:“那么,师弟你……要随我去除妖么?”
子黍看向她,又远远朝着远方狼嚎之处望去,轻声应道:“好。”
喜欢中天()中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