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行昭说只管去见。
太皇太后原本是念着贵太妃正在经历丧子之痛,想和她商量一下做法事的事,结果宫人却发现那边不对劲,到寿康宫打听,被阿妩撞见了,也没恼,说了说经过。
太皇太后这才知晓侄女干的匪夷所思的事,起初真是想撒手不管了。可是,姑侄两个在宫里相伴那么多年,如今就是再瞧不上,积累的情分也是难以磨灭的,做不到不闻不问。
太皇太后乘着肩舆,去了贵太妃宫里。
贵太妃已经被那八个宫人收拾得不敢再出言诅咒太后了,蓬头散发地窝在寝殿的床上,一时哭泣,一时咬牙切齿。
太皇太后转过屏风,看着她浮肿的面颊,几近狰狞的表情,叹了口气。
贵太妃循声望过去,看到姑母,全没了往日的恭敬,嘲弄地问道:“您是不是帮那个活土匪来教训我的?觉得我还不够惨?有没有带白绫鸩酒?”
太皇太后扶着内侍的手,走到床榻近前,细细端详片刻,压下了再次叹气的冲动,“你根本不知道太后是怎样的人,她要是想除掉你儿子,让你儿子活不见人死不见尸都是轻而易举的,哪里需要闹成需要人查证的案子。”
贵太妃只是冷笑。
“你怎么就不想想晋阳、康王妃,怎么就不想想自尽的姚太傅、崔家老太爷?还有她的祖母、母亲、胞弟如今的处境。”太皇太后语重心长地道,“那些人死的死,要不就是生不如死,你待在这宫里,就不能腾出点儿时间琢磨琢磨?”
贵太妃的双眼总算恢复了一点清明之色。
太皇太后见她听进去了,便缓和了语气,遣了宫人,坐到床上,“我活了一把年纪,如果不是因为那些血淋淋的事情,怎么可能完全折服于一个年近十八岁的女孩子?不论皇室中人,还是外面在朝堂、家族呼风唤雨过的人,她裴行昭怵过谁?一两个月,直接间接死在她手里的人多了去了,朝臣生事的情形也不少见,她输过么?”
贵太妃随着姑母的言语,想起了那一场场发生在京城的腥风血雨,那一个个她亲耳听闻的人的惨状。居然都是裴行昭做的?她看牢对方。
太皇太后进一步推心置腹,道:“晋阳、姚太傅才是值得裴行昭忌惮的人,你儿子的城府、分量比得上他们?即便是楚王妃,分量也不轻啊,她的夫君可是楚王,到了是怎样的?保不住发妻,却很快为裴行昭忙前忙后,只怕出的力少一分似的。
“楚王生母没你位分高,却早早成了亲王,难道不比你儿子有手段?那样的人,都成了裴行昭的拥趸,畏惧到了骨子里是一定的,但裴行昭深谙驭人之道也是事实。
“你当先帝夸她是奇才,真的随口一说的褒奖?他是动辄夸谁的性子?只是寻常人,他怎么敢把自己的儿子托付给人家?”
“您的意思是,我儿子根本不值得裴行昭出手?”这一点其实该是让人觉得愤怒的,但此刻的贵太妃是疑惑更重,“真的么?可不是她还能是谁?谁办得到?”
“这不是在查了么?”太皇太后道,“刑部和锦衣卫合力,如何都会查个水落石出。你不能因为最嫉恨最忌惮谁,就什么事都往人家身上扯。说起来,是不是那个叫紫薇的在你耳边说这说那的,才让你认定了寿康宫?”
贵太妃反应慢,沉吟多时才道:“好像是……”
太皇太后无语,“是你宫里先前当差的人瞧着她这两日不像话,禀明了皇后和太后宫里的人。下人都觉得荒谬的事,能是真的?你伤心愤懑我晓得,可也不能胡折腾啊。还跟太后倚重的陆郡主联手唱起了戏,可真有你的。那位郡主怎么跟发疯了似的?你们这是在合伙儿打太后的脸哪,只这样处置,你就烧高香吧。”
贵太妃琢磨了好一阵,头慢慢的垂了下去。
之后几日,康郡王之死引发的议论的风向有了明显的变化。
乔景和、许彻那边还没什么实际的进展,裴行昭也不催。死的那个人的亲娘都没个人样儿,一点儿正事没有,她又有什么心急的?
朝堂上倒是也没什么大事,每日收到的折子不少,不说正事只请安的折子越来越少,说职权内实务、反映问题的折子越来越多。
这是裴行昭喜闻乐见的,为此多花费些时间也心甘情愿。
繁忙自有繁忙的好处,让她没工夫去顾及那些徒增不快的人与事。
裴显那边递话过来,说大夫人的娘家人进京了,闹着要将大夫人、老夫人和裴行浩移出祠堂另行安置,他可以应付,让她不用挂怀。
裴行昭倒是真的不担心。本来么,就算自己这个二叔还是做甩手当家的,只有二婶,也足够应付寻常门第的人了。
晾了陆雁临整整五日后,裴行昭听看守的女暗卫说,这几日都水米未进,再过一两日怕就玩儿完了,她想了想,遣人唤来杨攸,一起用过晚膳,去了后花园那个管着陆雁临的小院儿。
看守陆雁临的都是暗卫,见了裴行昭和杨攸,无声地行礼。
裴行昭打个手势,让他们撤了,自己与杨攸走到东厢房门前,推开门扇,举步走了进去。
两名女暗卫点燃了宫灯,行礼后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陆雁临卧在没有被褥的架子床上,整个人早已憔悴失色,长发凌乱地铺散着,脸色苍白,双唇干燥失色,瘦了整整一圈。但是之前已经喝了一碗肉粥,神智是清醒的,眼神是清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