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荒草漫长的山路旁。左冀慢吞吞度上前去,寻了个树干靠着,瞅了瞅面色平常的陆行大,忽然嘿嘿笑出声来。
陆行大扫了他一眼,负起手来仰望巍巍高崖陷入沉思。
左冀咳了两声,勉力正色道:“原来要我回乡那日,给我包袱里放朱笔标记的地图是这个缘故。真是难为教主大人费心了。”
前教主大人索性转过身去,背对他望向另一侧的苍茫群山。
左冀本待多取笑他几句,可此时瞅着那人迎风而立的背影,忆起被困山谷中时,这人被识破了短处,也曾这般死撑的。再想想当时他说的那些话,一时心中既是欢喜,又柔软酸涩。也就不再做声了。
两人静了一会,最终还是左冀嘟囔了一句“再不走都要过晌午了”,陆行大才回过头来,恍若无事般继续赶路。
上崖的时候,左冀本来打算坐吊篮来着,也好顺便给上面的人通个消息。结果还没等他找到吊绳,便被姓陆的一把拽过去,嗖嗖嗖向上窜去。说起来左冀多少还是心有余悸的,毕竟从半山崖上生生掉下去这样的事太过难忘。可看看陆行大神色坚定行为果断,一副“今日定要一雪前耻,若你信不过我不妨上下多窜几次”的模样,也就只能摸摸鼻子随他去了。
好歹姓陆的也是个武林的高手不是?要是别人因为他左冀耽误了一茬地就指责他不会种庄稼,他也会再打点精神下次比别人一亩地多收几斗粮食找回场子来。推己及人么,忍忍罢。
所幸陆高手这次也不负所望,两人翻上崖来,落得稳稳当当。左冀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听得前面房屋拐角有脚步人声传来。他回头看看身边,陆行大摇摇头。于是二人便朝旮旯里又退了退,安心听起墙角来。
“师哥,师哥你等等我!”
“严公子留步。你我正邪殊途,这些旧日称呼还是莫要挂在嘴边罢。”
“师哥你……还在生我的气是不?”
“哦,此地乃我教驻地,严公子日后也莫要再来了,你不顾惜你派声誉,我教的面子还是要的,再这般肆意来去,莫怪石某下手无情。”
“师哥我真知道错了,又被父亲罚面壁,我好容易才跑出来……”
墙内忽然没了声息,左冀这才有空仔细打量了下四周。此处并非熟悉的前方平台,而是侧面院落外靠着山壁的一方空地。想来是姓陆的平日上下崖走惯的后门了。而里面那两人,应该就是石成璧和严越小公子,没想到平日笑嘻嘻的石护法也有这般正经的时候……正胡思乱想着,忽然听得石成璧朗声道:“属下恭迎教主回山。”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人就翻过山墙进了院子。左冀瞅瞅被石成璧挡在身后却非要探头探脑跟他轻声打招呼的严越,又看看一脸恭谨正抱拳施礼的石护法,最后转过身来,向拎他过墙的陆行大问道:“你不是高手么?怎么这么容易就让人发现了?”
陆高手视他为无物,抬手还了石成璧一礼:“石帮主过谦了,你我云泥有别,这些旧日称呼还是莫要挂在嘴边罢。”
石成壁面皮一抽,随即又挂上了笑容,向左冀道:“左兄弟别来无恙?适才我听得是你的声息,又晓得此处艰险,便猜教主同你在一处,果然叫我猜着了。”
原来姓陆的是被自己拖累了。左冀摸摸鼻子,后退了一步,把前场交给两位教主大人。
石成璧忠心耿耿:“属下对教主对本教从无二心,当日也是接到教主手令才暂摄教主之位,这些时日一直战战兢兢。如今教主回山,属下可算松了口气。”
陆行大不为所动:“江湖上人人都知如今魔教教主姓石,前教主如何又有何干系?陆某如今不过一介白丁,石教主莫再客气了。”
石成璧神色认真起来:“当日教主邀我入教时可不是这般说的。属下从未应过接掌教主之位这等事。”
陆行大悠然道:“一本绝世剑谱换个忠心得力下属,我自然是记得。不过我却不晓得,暗算下药这等事哪件是下属该做的?”
石成璧张口欲言,但扫了眼左冀后,又紧紧闭起。又顿片刻,略略侧身,甩开一直拉他袖口的严小公子,回头低斥:“你干的好事!去向左大哥赔礼!”让出半步后又补充道:“若是你能劝得教主回心,我便回头想下你那些话。”
严越精神一振,大步跨上来,先朝左冀施礼:“年前那次对不住了,我不该把你丢在发癫的陆行大身边。听说还连累你落崖,幸好没什么事。可是耽误了什么么?回头我叫大师兄好好赔偿与你。”说完也不待左冀做何反应,就向陆行大道:“陆魔头你也别太摆架子,给你下药是我,和我师哥有什么干系。再说当教主有什么不好的,你还嫌三嫌四的。你要不是教主,能从这里到洛阳安置那么多人手点哨么?”
说到这里像是想起好笑的事来,又向左冀道:“左大哥你不晓得,咱们陆教主排场可是大得很。前一次出行去洛阳,他派了一个分堂的教众到路上,每五里安插一个,让这些人看见教内信号便以烟花呼应,说什么是传递消息,其实不过是他不识路又好面子不肯问人罢。哈哈哈哈……”
左冀疑惑地转头看陆行大,敢情当时让他背的那一包爆仗都是指路用的?陆行大面无波澜望向石成璧,石成璧以手遮口轻咳一声,扬声制止严越:“莫要胡扯,说正经的。”
严越哎了一声,意犹未尽:“可能咱们陆教主也觉得太过奢侈,再说派来派去的也麻烦,还得需要借口。后来索性一路上安插了若干个点哨,每个哨位上立一杆大旗……”话音未落便被石成璧拽到身后,留下陆行大一人在原地散发冷意。
第二十六章
这事听来本来是好笑的,可左冀见严小公子在一脸正经的石成璧身后笑得肆无忌惮,胸中油然生出一股不忿之意。谁没有个短处啊,至于这个那个笑起来没完没了么?
走上前碰了碰那人的袖子:“哎!”陆行大望过来,一脸凛冽萧杀。左冀也不看他脸色,自管说道:“我记性好的很,以后去哪里我带你,用不着问别人。”陆行大先是定定地望了他片刻,然后轻轻“嗯”一声,就不言语了。
有风拂过,温暖且柔和。
似是瞅着这边好说话了,石成璧轻咳一声走向前来:“教主中毒之事,属下也该担三分罪责。是我看管不当,才叫严越将紫风茄窃去,致使教主一时不查,误食此药。所幸……”
左冀纳闷了,那紫风茄不是什么稀罕的不得了的好药么?怎么给人吃了叫下毒?正想着,忽然听得石成璧声音戛然而止,再抬头看时,发现院中变了形势。原来严越听得师哥言语后,神色就变得古怪起来,待要张口辩解,却在就要发声之际,被飞身而至的陆行大点了几处穴道,做声不得。
石成璧见师弟被劫,急忙抢上一步,语中也多了急切:“教主手下留情!虽说小越顽劣,只听得那物食用后能叫人神智不清难以自控便盗了去,其中利害他并不晓得。况且……教主所受裨益良多罢?”
“裨益?”陆行大冷笑了一声,“你也不用遮遮掩掩,反正此处全是有干系的,不若我帮你从头说清楚罢。”
“最初我找上你时,不过是想看看石叔的幼子过的如何,并无招揽之意。是你说不忍见你师傅因拨云剑法之事郁郁寡欢,宁愿投身我教换得绝学秘籍回去。又因你师傅性格端方不可言明,才施计让剑法落入唐歌手中。一个石护法换得严家庄近十年繁华鼎盛,也算值了。你说你一直忠心无二,这话我信,可那也不过是因为你觉得严家庄能同魔教分庭抗衡罢?”
石成璧渐渐敛了神色,开始沉默起来。
“晓得唐歌剑法有命门且被辛显知道后,你做了什么?找事由独自回山筹备,故意透露我的行踪给严越,还貌似无意让他晓得紫风茄在你处,他只知道这东西吃了后人会发癫但于武功有益,却不晓得这是大益补之药,所谓的癫狂不过是六欲难耐罢?更不明白若真是食用后虽然功力大进,但日后一旦嗅到此类花香情动,就功力尽失罢?”
“石护法,你倒真打的好主意。非但算计了我,连碰巧知情的左冀你也不肯放过。瞅时机哄了严越来。算准我在自家地盘上不防备,又不会在露了行藏后抛下左冀在一人。如此我二人独处,毒发后要有了牵扯,日后他自是要留在这崖上同我一处,不去乱跑乱说。而我功夫有了罩门,也就同你师兄半斤八两,非但不会去随便挑衅于人,还得诸事多仰赖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