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圣人,薛白正在宫外求见,称有重要之事,老奴可要去驱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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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初四,轮到袁思艺在宫中当职,晨鼓一响,他当即赶往兴庆宫。
天才亮,长安城也刚刚从沉睡中苏醒,所有人的动作都显得迟顿。只有袁思艺会在不经意间显出焦急来,他不等马匹停稳便翻身下马,丢下马鞭就迈步进了才打开的宫门之中。
高力士正在偏殿的庑房中歇息,睡得很浅,听得一点动静便惊醒过来。
“如何来得这般早?”
“我有要紧之事禀报圣人。”袁思艺道:“可好打搅圣人?”
高力士轻轻摇了摇头,以目光示意圣人心情并不好。
两人共事多年,极有默契,往日只这一个眼神袁思艺便知该怎么做。可今日他竟是踱了两步,道:“真是十万火急之事,关系重大。”
高力士见袁思艺不对他吐露,叹道:“待圣人醒来吧。”
待圣人醒来,已轮到袁思艺侍奉,他自然不必参与此事。没有一个字的推托,他已置身事外。
袁思艺点了点头,没有拉高力士分担责任,也有可能是不信任他。
然而,一直从清晨等到下午,太阳偏西,把地上的树影拖得很长,圣人始终没有起身。
有小宦官匆匆赶来,禀道:“大监,烟花已经开始运进城了。”
“多派人手去盯着。”
袁思艺蹙眉,犹豫着是否设法叫醒圣人,想了想,问道:“陈玄礼在何处?”
“陈大将军今日似乎不在宫中。”
“我问的是他在何处?!”
“奴婢该死,不知。”
要不了多少时辰,长安又要宵禁了,想到明日便是千秋节。袁思艺终于咬了咬牙,进入后殿,隔着守卫,小心翼翼道:“圣人?”
连着唤了两声,御榻上才有了动静,李隆基淡淡问道:“何事?”
“老奴不敢打搅圣人,奈何事关重大。”袁思艺斟酌着,缓缓道:“臣怀疑,薛白有借烟花行刺圣人之嫌。”
他没有马上抛出他对薛白身世的怀疑,在没有充足证据的情况下,此事甚是忌讳,于他也无好处。
于是,他尽量把来龙去脉说得与他无关。
“右相之子杨暄与薛白同窗,前两日去了烟花作坊,他有一名随从无意撞见了烟花的原料中混杂了箭簇,向内侍省禀报了此事。老奴不敢设想,倘若那些箭簇与烟花一起射向人,会是何结果。老奴无知,唯以圣人安危为重。”
李隆基在御榻上坐起,盘腿打坐,闭着眼听着,末了,问道:“依你之意,如何处置?”
“老奴敢请取消烟花典礼,并详查此事。”袁思艺说罢,补充了一句,道:“老奴不愿坏圣人雅兴,此事……实有风险。”
出乎他意料的是,圣人听闻如此谋逆大案,却显得十分平静。
“上元节长安三日不宵禁,一众臣子们总担心引发失火、盗窃,他们不了解与民同乐的意义。”李隆基缓缓道:“烟花典礼不能取消。”
“可是……”
“明夜,朕要登上花萼楼观看烟花。此事既已宣诸于众,断不可改。”李隆基道:“你执朕的手谕,暗查。”
暗查显然更难,意味着他只能在不影响烟花典礼顺利进行的情况下进行探查,有太多的掣肘。
袁思艺还想再劝一劝,却隐隐听到了宫墙处传来的鼓声,暮鼓已经开始响了,而圣人心意已决,他没有更多的时间,只好领了旨。
他心中却有些奇怪,圣人难道对自身安危不在意了不成?
接着,他想到圣人说的那一句“登花萼楼观看烟花”,当即明白过来,圣人自然不会立于危墙之下。
如此一来,只要确认了薛白确想借烟花行刺,他便已是大功一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