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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问的轻描澹写,张绣答的战战兢兢,恭声道:“回禀陛下,天家久在深宫,倦于政事,臣只以为中散大夫受司空之托付,故不愿从之。”
张绣出城来前,已与贾诩商量过皇帝可能问的问题以及如何作答,其中辩解核心便是抗拒的是曹操,顺从的是天子,至于原因,都是眼泪,咱不说。
刘协知道这话必是贾诩教张绣说的,也不揭穿,正欲开口,不曾想张绣这话惹恼了跟在刘秀身边的曹彰,他高声喝道:“贼子张绣,你杀我大哥,族叔,还有父亲大将典韦,如今还振振有词以父亲为由抗拒陛下天威张目,端的可恨!”
曹彰与典韦并三千虎士同从刘协而征,典韦领军去扫平关中匪众,曹彰跟在了刘协身边,在御营中被人里三层外三层,像宝贝疙瘩一样将养着,莫说是想象之中的上阵杀敌,刀枪入骨,刹那生死的快感不曾有半分机会品尝,便是连饭食稍稍凉了也就不许他再吃了,必然是端下去重做一份新的。
这等待遇,若是放在别人身上,定然是求之不得,曹彰却只觉得好似被什么东西捆住一般,勒得自己喘不过气来。
明明穰城冬日的天空明净之处,碧邈动人,望之心旷神怡,曹彰终日只是闷闷不乐,初到穰城的几天,还出营看一看远处的战事,这些日子连帐篷也懒得出了。
连日下来,损伤自然是没有的,连人也胖了一圈,白了不少,眼看着就要从英武少年曹子文长歪成卖萌为生白又胖。
刘协听了负责曹彰生活的羽林卫来报,有些担心这孩子闷出病来,今日带众将移营,便寻了匹性情温顺的马儿,令曹彰跟在自己身后。
谁曾想张绣见了汉字龙旗,直接来了个纳头便拜,彼时刘协多有思索,竟忘了让曹彰这半个当事人先行回营。
曹彰小脸涨得通红,气鼓鼓的鼓着腮帮子,睁大了一双眼睛去瞪张绣,眉清目秀的脸上虽然满满的杀气,但到底年纪还在幼崽范围,就算龇牙咧嘴,吼叫恐吓,也不让人觉得恐惧,只让人想伸出手来,用一个标准的掌心向下,在他脑袋上撸个痛快。
曹彰话一出口,便觉得周围气氛有些不对,方才还在看着张绣的众人都不约而同地看向了自己。
无论是没事喜欢摸胡子装深沉,偶尔力道不对,摸掉了一根又痛心疾首不已地关羽;
还是静静的看着你,但我不爱说话,如果你说了什么,不管对错,我都不会说话的高顺;
又或者是每天美髯公武艺绝伦,辽佩服,汉寿亭侯智计高明,辽佩服,羽林将军忠勇无双,辽佩服的张辽;
甚至连终日笑意吟吟,一双眼睛却冷静异常,长得有一点好看的皇帝也…
对!只是有一点点好看,这种像女人一样的脸,哪比得上父亲英武不凡!
这些人的眼神是怎么回事?像极了在说这倒霉孩子真可怜,他竟然不知道吗?哦,那没事了!
狂开父亲滤镜的曹彰逐渐被眼光包围,近在身边的士卒也都转头来看自己,和曹彰目光偶一对视,又转了开去。
几乎抓狂的曹彰此时还不知道,他即将提前迎来自己之中最大的打击之一:两年前,同样的的冬正月,两具火热的**化为柴火,点燃了宛城,化作漫天火光,映照在汉末天空。于是数千年不能消散,在帝王桉前,文人书中,武臣酒后,贩夫路上,走卒闲时,同他们父子的名字一起流传下去。
刘协轻咳一声,将曹彰从众人的眼光中拯救出来,对张绣道:“朕高卧于深宫之中,正因朝前有司空也。
司空忠于汉室,又勤于王事,与朕君臣相得,一体为政,司空所言,便是朕意,司空诸行,亦是朕属,卿抗司空之兵,便是违朝廷节度。”
“长相秀美的男人,果然没一个好东西。”曹彰听了刘协说话,暂时从眼光困扰中解脱出来,但又陷入新的困境,精神不断内耗。
想到荀或大起甲兵,劲弩陈于两侧,长弓立在道左,披甲执刀之锐卒堵塞道路,全府震动,惶惶不能得安,还累得自己挨了娘亲一巴掌。
明明是他自己任性,惹恼了卞夫人,被重重打了一巴掌却又不舍与母亲长久置气,母亲没错,自己想要驰骋沙场,做大好男儿更是没错,那错的只能是以兵围府的荀或和他背后的皇帝!
带着这般成见,再听刘协说话,曹彰只觉隔夜饭都要吐出来了。
张绣跪在地上,心中对贾诩更是佩服。
张绣与贾诩商谈时,对当日在淯水之侧,宛城之中,自己降而复叛之事颇感忧心。这终究是一道绕不过去的坎,若是皇帝提及该当如何应对。
贾诩道:“将军莫要忧虑,以诩来看皇帝当不会主动提及此事,不然既伤曹孟德之名又坏将军之信,若是不免涉及此事,将军只看皇帝如何应对。”
“若皇帝轻轻揭过,便是皇帝终究少年心气,城府不够。心中对曹操有了不满,只不过强行忍着,似这般将军便需自揭疮疤,然后请求皇帝主持公道。其后将军只以曹操对立之人为设,心中却不可当真,以致陷之太深,只等朝廷事不可为,再择良主。”
“若是皇帝将这事揽在身上,为曹操声张,则皇帝或果然察察为明,既有孝明皇帝之明,又有光武皇帝之宽,或者皇帝心虽不忿,城府却足,处事条理,无可挑剔。而无论哪种,均与将军无碍,将军只俯首请罪,以诚心侍于陛下,当可效云台二十八将故事,成一世之名。”
张绣依照贾诩所言,叩首道:“陛下教训的是,是臣处断有差,今任由陛下处置,臣绝无怨言。”
刘协澹澹的看了张绣一言,道:“先交割军册户籍,兵器盔甲,马匹粮草,其后朝廷自有处断。”
刘协这话一出,与张绣同来的兵士脸上不免有不忿之色,刘协只做不知,只把目光看向张绣。
张绣毫不迟疑,当即应命道:“臣领陛下旨意,陛下遣人即可,臣这边与其同去将穰城交割。”
刘协让高顺传陈宫过来,陈宫与高顺营帐,本在刘协御营附近,一听召唤,当即骑马而来,半点也不敢耽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