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飞自奉天子之令,领了三千北军在小沛驻扎,因念着临行前对皇帝的承诺,张飞倒也确实不曾再有醉酒及鞭笞士卒之举。
对自己是每日勤练武艺,将过往战事一一回忆,再细细体悟;对士卒则是日日操练,夜夜巡查,直将这些依附于世族而生,在这乱世中也不曾吃过多少苦的奴仆们锤锻的苦不堪言。
得益于此,两月下来,三千北军虽不知战力如何,至少令行禁止,阵列行伍已颇有气象;至于张飞自己,他也说不出自己进步在何处,只是隐约感觉到一些自己熟悉的东西正在发生变化。
最初蛇矛在手,张飞只觉得生疏,虽然大开大合颇为痛快,但遇上强敌总有滞涩之感。好在三十六方黄巾中并无几个强手,因此张飞倒也闯出了几分勇名。
及至用得久了,张飞已经能感受到矛身之上的每一处轻重,矛锋上的每一条细纹,再使矛时,招式挥洒,其巧其工,其重其轻,都在张飞一念之间。
再到后来,张飞握矛在手,就像是自己手臂延长开去,其灵活多变处令人防不胜防,此刻张飞自信可以挑战天下任何武将。也正是因为这份自信,张飞大醉之下被吕布袭了徐州。
徐州战后,张飞本以为吕布这厮不过是欺负自己酒醉,直到不久之后的一场交手,张飞被吕布撵的四处逃窜,张飞才不得不承认,也许自己加上二哥,也不是吕布的对手。
张飞对此颇为苦恼,但任凭他如何苦练,也无从再将武艺提高一星半点,想到自己竟然被三姓家奴吃的死死的,张飞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对自己充满了恶意。
不曾想,挨了皇帝一顿训斥,到了小沛之后收敛脾性,沉心静思,无从登极的武艺大门,竟然悄悄展开,张飞再握矛时,这矛已不是矛了,反而是刀,是枪,是戟……
这一刻张飞终于找到了自己和吕布之间的差距,那就是方天画戟在吕布手中可以当作任何兵器来用,砍、噼、扫、挑、刺,吕布总能以一个最恰到好处的距离,使出最精妙的招式,觉得自己行了的张飞除日日继续打磨以外,迫不及待想要找那三姓家奴一试枪法。
这时袁术大军呼啸而来,思及大哥刘备在许都,汉室的希望也在许都,张飞有心领兵往许都助战,但手下这些兵是什么模样,张飞比谁都更清楚。
莫说是长途奔袭了,就是拉到城下一战估计也就是三五十骑一轮冲阵就瞬间大溃的结局。心急如焚的张飞也只能龟缩在小沛不出,每日望着许都方向喟叹不已。
及后袁术渐失神智,袁军几乎是成队成队脱离。有那慌不择路的途经小沛被张飞抓了个正着,审问之下,得知袁术军军心士气俱丧,再也按捺不住内心冲动的张飞,把那抓住的袁军士卒们当着全军之面审问后祭了旗,接着给众人打鸡血道:“袁术逆贼久攻许都不下,已濒临溃败,吾等只要打了许都城下,如平日训练里冲杀一番,从此封妻荫子,富贵一世。”
这些世家奴仆倒没有多少封妻荫子的心思,但一来确实有些怕张飞这个黑脸主将,二来各人家人都在许都城内,因此听了那些袁军士卒所说袁军困境,都纷纷对张飞的决定表示赞同。
张飞见军心可用,随即领着三千北军马不停蹄地赶往许都去捏软柿子,却不曾想,他心中的软柿子比他想象中更软,他还没到,已经降了朝廷。
而张飞迎头撞上的,确是张郃所领袁绍军中最精锐的一批士卒。张飞远远张牙舞爪而来,待稍微近些,一见到眼前骑卒沉默肃杀,心里便咯噔一下,
心里暗呼不妙。
刘备依公孙瓒时,张飞、关羽均曾与袁绍军交战,张郃认得张飞,面上露出笑容,道:“既然不想活了,那便把命留下吧。”
张郃把手一挥,众军把长枪架起,有天崩地裂之势,向着张飞冲锋而来。
张飞此时也看见了张郃脸上残忍的笑意,他想也没想,连一霎那也不曾犹豫,掉转马头,拔腿就跑,同时还不忘向北军众人呼喊,道:“敌军精锐,结阵!”
数月的训练在这一刻展现出了成果,眼见敌军呼啸而来,已经有了溃散迹象的北军听到张飞呼喊,竟然纷纷取下大盾,在原地立住。
“挺枪,靠盾,弓箭手,射!”张飞边逃边喊,此刻张飞觉醒了他在后世演义中最有代表性的技能——吼。
张飞乌骓马快,又见机得早,张郃一时之间追之不及,眼见再强追张飞下去便要撞在步军阵上,张郃领着一众骑卒变阵,扯开长弓,抛射出蓬蓬箭雨。
“张郃小贼,敢不敢与燕人张翼德大战三百回合!”头顶箭雨洒落,张飞把一杆长矛舞的如风车一般,仍不能悉数挡下,连人带马,身披数创。
“蠢货。”张郃不理张飞的挑衅,再次扯开长弓射出第二轮的箭雨。
张飞双臂中箭,舞矛之时已是破绽大漏,再看了一眼乌骓马,只见马臀,马背均为箭失所伤,灵动的马眼中人性化的流露出痛苦之色。
拼了!
张飞心知不能再这样在原地给人当靶子,把数十斤重的丈八蛇矛朝地上一丢,身体低伏在马背上,左手护住头颈,右手在乌骓马屁股上用力一拍,落荒而逃。
一根根长箭由空中落下,箭头透入张飞手上,背上,万幸的是,坐下乌骓马在这密集的箭雨中竟然奇迹般的未曾再添新的伤痕,乌骓马足下发力,将被攒射的有如刺猬一般的张飞带入北军阵前。
这时在阵尾压阵的燕云十八骑终于赶到,一众人等慌张连忙将张飞迎入阵中查看伤势。
张郃见北军阵势开合之间,无隙可乘,也熄了冲锋的念头,只领着骑兵靠近,做冲锋状,在北军头上洒下箭雨。
张飞强撑着一口气,道:“一排不动,二排张盾,弓箭手还击,莫要散了阵型,否则对面砍尽我等三千人不过片刻之功。”
北军众人心中恐惧已极,只觉自家性命已被张郃等人握在掌心之上,机械地执行者张飞的命令。
随着双方互泼箭雨,双方各有人员受伤,张郃见北军阵型不乱,又想到了前些日子逃归的士卒口中张辽那支精锐到令人生不起一战之念的军队。
“罢了,走吧。”张郃叹了口气道。
随着张郃令下,这些骑兵也松了口气,此时不比方才情状,荀知等人杀之不过顺手而为,而眼前这些龟缩在阵中的步卒,那是要用性命去交换的。
毕竟骑兵对步卒的优势,主要体现在机动性上,通过不断的追逐、撕咬、干扰,进而一举溃敌。但若是步卒结阵以待,以骑兵去冲阵,这时便是优势互换了,训练有素的步卒,结阵之后能让天下间最精锐的骑军在冲阵时明白什么叫残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