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园

第五章第五青州史上巨案23（第1页）

五

飞廉便为众人讲起了发生在真宗天禧年间轰动一时的“麻士瑶案”：

“从哪里讲起呢？还是先从麻士瑶的祖父麻希梦讲起吧，那还是后汉之时。麻希梦时任青州录事参军（幕僚），他的上官叫刘铢，此人贪得无厌，不仅大肆收受贿赂，还强行搜刮民脂民膏，着实积攒了一笔不小的身家。后来朝廷召刘铢往京中任职，刘铢觉得这些巨额家财不便携带，就托付给了他所信任的麻希梦代为保管。谁知这刘铢竟一去不回了，万贯家财自然而然地就落到了这麻希梦手上。麻希梦见势就回到了临淄老家，从此变成了富甲一方的大财主！

“及至我朝开国之后，国朝有个‘不抑兼并’之策，这麻氏家族就靠着不断兼并田产，在青州一带越发势大，连当地官员都要礼让其三分。为了进一步巩固麻家的地位，麻家又鼓励子弟入仕为官，有些是靠科举得官的，有些则是花钱买的官位，再通过不断的联姻，因此麻家的势力开始遍布朝廷内外。

“除了财势和权势，这麻家还有一桩厉害的地方，这就是拥有私兵！说起来这个也跟国初的形势有关系，当时虽战乱初定，可与契丹依然兵戈不息。景德初年时，也就是‘澶渊之盟’订立的前夕，辽军大举入犯我境，一支游骑便深入到了临淄一带。当时我主力军云集京师附近，抵抗外侮、守土安民之责就落到了像麻家这样有私兵的大户身上。麻家借机大肆囤积兵器等物，也果然在抗敌时将辽兵击退，事后麻家便将大部分兵器上缴官府，剩下的一小部分则以保卫家园为由留下了。青州一带的大户眼见麻家如此豪雄，也越发依赖和攀附麻家，使得麻家的势力越发坐大！可是大家要知道，越是财大势大，就越发让人不可一世，让人横行无忌，由此招来反制，这种反制可能来自朝廷，同僚，或者民间，甚至江湖，但总的来看，兼并之风越发盛行，豪强之家亦是代乏其人，横行不法、作恶多端者比比皆是……

“这里就要说到作为该案关键人物的麻士瑶了，他的官也是买来的，此人曾做过定陶县县尉，大概是觉得往上晋升不易，不如回家做自己的土皇帝，所以麻士瑶就回了临淄老家，还成了麻氏族长。麻士瑶为人强横，目无王法，他能做麻氏的族长，也可见麻氏家风之一斑！

“麻士瑶不知餍足，除了强行兼并土地，强行低价赎买人家典当的财物，还非法购买盐场、冶炼场牟利。我大宋律法，官员是不能购买这些场务的，可麻士瑶就假托他人的名义购置，由此令麻氏产业遍布青州一带，麻家在青州也成为举足轻重的豪强之家！

“早在麻士瑶之前，麻家人就已经不将地方官府放在眼里，比如有一年，大概是天禧二年也是因为大旱闹饥荒，时任知州的戚纶戚仲言，此人乃是一代文吏，为官清廉，只是才干逊色了些，大概平素他就与麻家有些摩擦，所以在戚仲言请求麻家带头放赈时，结果遭到麻氏家族中最长的麻景忠的断然回绝，麻景忠还代表麻家在回书中傲慢无礼地写道：‘赈济灾民乃地方官府的分内职事，让灾民挨饿、乃至饿死，则是你戚大人无能，我麻家诚然家大业大，然这些皆是我麻氏世代辛苦积累所致，我麻氏并无赈济地方之责！若你戚大人觉得无力承当知州之责，可请求朝廷将你调离青州！’戚仲言接到这封回书后，恼恨之情不难想见，可他又对麻家无可奈何，只得上书给真庙诉苦，真庙则斥其无能！后李士衡接掌青州，他有鉴于戚仲言之遇，不能不对麻氏附首贴耳，麻家立时拨出钱粮赈济灾民，以助士衡稳定人心。

“及至到了麻士瑶这一代，益发豪纵，青州镇守将领张珪与麻士瑶有隙，士瑶竟指使家仆张正等人督率民夫多人，于中途伏击张珪，将张氏殴打至气绝，随即弃尸荒野。后张珪侥幸苏醒，往李知州处诉告士瑶，碍于同僚颜面，士瑶当即被缉拿归案。可是还没几天，经过一通打点，这麻士瑶就毫发无伤地回了家。

“青州府一众官员，都不敢招惹麻家，对其恶行视而不见，独新任临淄县知县孙昌为官正直，他不惧麻家权势，凡遇麻家有人触犯法网，必定缉捕到案。嚣张一时的麻士瑶自然很生气，于是扬言要派人刺杀孙知县，孙昌只得将家人送往外地避祸，而自己就整日住在县衙中，让士瑶无法下手。进士王圭与士瑶狼狈为奸，他给士瑶献计，令其诬告孙昌为官不公，孙昌只好听候上官的处置。如此一来，就给了士瑶反扑之机，孙昌终被调离临淄……

“麻氏财大气粗，广泛结交当朝权贵，甚至还阴结中贵人，可谓权倾朝野，事到此处，若非祸起萧墙，那麻氏之根本还真是很难撼动！偏偏这麻士瑶跋扈之极，居然祸害到了自家人头上！

“话说这麻士瑶之侄麻温裕觉得家产分配不公，因此对士瑶心生怨气，他也担心士瑶之行径终将祸及全族，所以留心收集起士瑶的罪证，准备往京中去告发。哪知事情被士瑶发觉，麻温裕被士瑶关到了一间密室之中，不给饭食，士瑶忠仆范辛等数人轮流看守，没几日麻温裕便被活活饿死，最后又遭毁尸灭迹！

“麻温裕之母得悉真情后，愤然前往青州府衙击鼓鸣冤，可李士衡畏惧士瑶权势，又收了他的好处，所以迟迟不予受理。幸而国初文治初兴，士大夫尚知廉耻，尚有敢于任事之心，这李知州手下就有一从事叫胡顺之，此人与孙昌一样，原本也是个嫉恶如仇、敢作敢为的好知县，正是因为得罪了当地土豪才被罢官，不得不投到士衡门下做了幕僚。顺之自然早就对麻氏所为气愤填膺，他觉得这番麻氏内讧正可谓是瓦解麻氏的良机，如此一来青州官府也不须再看麻家脸色了，所以顺之力劝李知州出手，最终说动了士衡！

“胡顺之亲自带领大兵前往麻家，将范辛等家仆拘拿审问，范辛等人见官兵大举前来，以为麻家就要大祸临头，因此全部交代了饿杀麻温裕之事诸般细节。事已至此，为麻士瑶定罪是足够的了，可顺之晓得，不将麻氏一族连根拔除，那不但要被其反噬，而且其家势必定复振，到时仍是青州地方上的一霸！

“为此顺之求助于专司监察百官、有风闻奏事之权的侍御史姜遵，姜遵晓得真庙早已对麻氏一族不满了，可仅仅凭借几条人命是不足以铲除麻氏一门的，于是他在章奏中称麻家不仅广有各项产业，而且还私藏兵器，甚至还藏有违禁的谶纬之书，又笼络朝中诸人，怕是要图谋不轨！

“真庙便派出监察御史章频与推直官江钧前往青州，彻查麻家之事，两位钦差确实查实了麻氏的诸多罪状，其中还包括了麻氏家门淫乱【1】、私藏天文书籍及大量违禁兵器。除此之外，麻士瑶平素还模仿天子做派，又上下打点青州各级官府，致使无人敢去揭发他。

“事到这里，以我个人的愚见，觉得这麻士瑶虽则劣迹斑斑且飞扬跋扈，但尚不至于生出不臣之心，而之所以被稽查出私藏禁书等事，想来也是两位钦差观望风旨，欲加之罪罢了，以期彻底扳倒麻氏，这也是麻氏一门豪纵然太过、招人嫉恨之故！

“真庙接奏后，自然怒不可遏，当即行非常之法，下旨将麻士瑶立时杖毙于青州，其兄麻士安被流放，两个侄子被降职；范辛等人被刺面流放，王圭也遭流放。令选出麻家五十位仆人分配到军中，仅留下临淄的一处住宅给麻家，名下财产三分平分给麻氏宗族，其余七分收为公家所有。而胡顺之、姜遵并孙昌等人则予以奖掖，如此一赏一罚，真可谓大快人心……”

飞廉的故事讲完了，过了许久，黄瑛才唏嘘道：“麻家财多，就可以供养子弟读书求官，也可以买官，也可以贿结权贵，因而更容易扩大财势，如此反复经年，就成了豪门之家！就像你说的，如今虽则一个麻家倒了，可造就豪门、欺压良善的这一切种种皆在，而且还变本加厉了！贫者愈贫而富者愈富，连宰执也有大权在握之势，已非国初之时，如今看来，不惜铤而走险乃至反叛朝廷、希图侥幸一逞的巨室，也未必不会大有人在呢！”

“嗯，这话说的在理，豪门巨室若不加以抑制，必定会窥伺神器，即使他们无此心，也会担忧触犯了天家忌讳以至召祸，反不如先发制人！如这金使一案，即便果有辽人在背后指使，也当有内贼从中具体行事，而这内贼也必定不是普通之家！”飞廉点头道。

【1】家门乱伦，在宋代也是一桩大罪。